初见与不见

你或者已经有过这样的时候了,就在某一次你们相遇,时间刚刚好。我是说,正等到你内心泛起波澜的时候,你们的相遇结束了。这样的剧本不会拿去给奥斯卡评比,说出来的时候,他人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反应,但那烂俗的故事却让你以后的日子肝肠寸断。而这样的剧本是上天写的,演绎的人大概只有你自己。这也额外印证了一点,你自己的刻骨铭心啊,海枯石烂啊,都只是你一个人的风景。那一斗车的玫瑰,在别人的眼里未必不是路障。

说远了,说回你和她的那次相遇。其实开始的时候,你并没觉得那会有什么了不起,或者说,会有一段生活要铺开到她的身旁。因为这只是遥远空间的一次相逢而已。你们隔着的不止一个山头,而且她轻巧地跟你说,”你才认识我多久啊”。你那就要到嘴角的微笑活生生的停住了,你知道么,这神情叫做滑稽。是的,世俗的道理是对的,我们才认识多久呢?这漫长而无聊的一生啊,有多少个这样的滑稽时刻?

当然,总有一些东西是你无法说出的。比如,为什么即使是只见过一次面,聊过几次天,你就觉得对方肯定是你上辈子过奈何桥之前认识到那个摊主,你还欠着几个铜板没还。而这辈子遇见,你本想还给她点什么,可是,你知道,铜板不值钱了,人民币升值了。她不要你的关心,她不领你的情。这道理简单得像凉白开了:就是你自己贱呗。嗯,这凉白开真难喝。

可是你还是信一个道理的,即:有些人认识了十几年,可还是比不上只认识了一两天的人。哪里比不上?感觉。嗯,对头,就是那种感觉。在你们并肩走着的时候,你觉得好生熟悉。那当然不是前世这样的烂俗藉口了,那只是她的言谈举止,像极了你印象中的”那个人”。听我说,”那个人”之前并未真的存在过,而之后,或许就真的存在了。这个人是谁?没错,这个人符合你的全部期待。比如,你们走在一起的时候,即使是微冷的黄昏,你也会觉得有一种温暖的惬意轻拂过你的身体。你觉得,和她并肩走在黄昏里,该是多舒服的一件事。后来,你当然不会把这样的想法告诉她了。你只是重复那句话:有些人认识了十几年,可那又怎么样。她还是在那里咂嘴,你笑不起来。

像一句宋词那么有诗意:怎敌它晚来风。原本毫无破坏力的世事,在万水千山之间,可以将你轻轻巧巧地阻断。因为,那万水千山本来就在那里的啊,你没有筋斗云,朝夕之间,怕是难见到她的。所以你只好看着头顶上的树叶落了又长出来,又会接着变绿,变黄,枯萎。却看不到她头上的头发长了又剪断。她还会叹气,没办法,因为工作,得剪断一点。你也跟着叹了叹气,看不到她的脸,不知道她的喜怒哀乐,看不到她的笑。

初见与不见

你也有初恋的吧,呵呵,没关系,即使是最初喜欢的人也行。对,你还会去想过要见到她么?应该不了,那时候的你还可能傻得给她送点什么东西,还是托门卫送的。你在门口外边,把手放在裤袋里,搓了搓自己的身体,你还记得当初激动的感觉么?可是你还是不会去想见到她了。并不是嫉妒她幸福安稳的样子,而是,那之前的感觉是一时的激动,跟”惬意”和”舒服”这两个词还是有区别的。就像你小时候拿到了一个渴望已久的玩具,拿到了,放在手里,会欣喜若狂。可那不是惬意,那不是你要的感觉,那不像夏日轻风一样。

还是见不到吧?你问自己,答案又是像凉白开一样。要怎么样的努力,才能越过这世俗的阻隔呢?要怎么样的努力,才能让你不再用咂嘴进行回应。又要怎么样的付出,才算作是上天写好的剧本里那样信誓旦旦地说:你知道么,为你付出那么多……。诸如此类,你找不到答案。世事太无常了,人心太无常了。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答案。

不用去看电影,不需要引用哪一位的哲言,你只需低头想想,或者就在你的蹲WC的时候、在你低头系鞋带的时候,想想,你这人生几十年能有多长呢?如果你每天都在那里叹气,在那里仰望,或许真的很长,”漫长而无聊的一生”对于你来说就像一杯凉白开一样真实,冰凉。

这时候你会不会徒生感叹,人生若只如初见,若知是此般际遇,那不如不见。

你还想努力么?当然,万水千山而已。

致王二:谁在天上行走,JJ下垂(王小波十三年祭)

王二,你好:

每年到这个时候,南方的天气就像是老天得了月经一样,潮湿而又让人烦躁。也是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就会想起你已经逝世了,2007年如此2009年也如此。就这么温和的春天,压抑得让人想暴跳如雷起来,却最终还是会像气球一样一天一天地瘪下去。如果你能看到这现实,你会不会觉得是另一个”黄金时代”?我是说,这是另一个文革时代,个体凋零,集体失忆,依然还是”沉默的大多数”。

今天看到了你的视频(还是第一次),你说到”对于很多悲惨的事件,好像除了黑色幽默,没有更合适的手法来写了”。所以,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是那么黑色幽默地生活着。因此,到了这个时候,你应该会说,谁也不能把中国人看扁了,咱每天都在黑色幽默中度过呢。打开浏览器,链接好VPN,这时候我可以去世界任何地方,可是就是无法链接到你所在的乐土。所以,除了黑色幽默和叹气之外,即使是韩寒同学(你大概不会认识他)也没有办法了。

所以,我想,如果你活到今天,你大概也会到新浪开一个博客,然后被管理员莫名其妙地删除文章,有一天,逐渐就成为敏感词–这么缺乏想象力的事情让我感到沮丧。可是我实在无法得知,除了这样的经过,这个被称为兲朝的国度还能给你什么呢?然而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人再会为你担心这样的问题。

在这个视频当中,主持人问你,”性描写会不会产生副作用?”其实我当时就想替你答:当然会有副作用,副产品就是主持人您。你觉得呢?

又一年了,不说别的吧。祝愿你能像卫公一样,可以能在天上随意地行走,然后不小心,长安城里的仰望星空的影帝,可以看到你下垂的JJ。

致礼

                     小刀周远

附录:《我们要不要怀念李小树》(有人说很像?)

人在写作时,总是孤身一人。作品实际上是个人的独白,是一些发出的信。我觉得自己太缺少与人交流的机会——我相信,这是写严肃文学的人共同的体会。但是这 个世界上除了有自己,还有别人;除了身边的人,还有整个人类。写作的意义,就在于与人交流。因为这个缘故,我一直在写。——王小波

稻草人手记(顺致塞林格)

  Sallinger was dead.塞林格老师死了。在中文里这样的表达多少显得有点不敬,可是在英文里不会。这样的表达让我想起塞林格老师最著名的小说:《麦田守望者》。在他惟一的这部长篇里,充满了各种Fuck的用法:现在时、组合词等等。多么生猛的文字,就像是一次青春行进的旅程本该有的状态一样:像海鲜一样生猛,活蹦乱跳,不屈服,不妥协。即使这样的状态是通过脏话、酗酒、抽烟以及和女人睡觉表现出来的。

  我喜欢这样的生猛。

  没错,因为我没有这样的生猛状态,因此我非常喜欢。注意,我开始用回忆的句式了: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他妈的怎么没有塞林格老师这样的状态?即使是通过装逼一样的手法,表现一下我对这个坚硬、僵化的现状的一种反抗。可是,当然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回到过去,拉着那个规规矩矩地上下学、偷偷抽烟但又不敢像流氓一样横行无忌的小孩,跟他说要生猛点,要像塞林格老师笔下的人物一样,湿淋淋得有激情。

  那时候看《麦田守望者》,第一印象就是觉得这书跟王小波老师的一样,带着黄色笑话般的有趣。当然,那时候接触英语非常少,看翻译过来的英语小说,总时不时的会起鸡皮疙瘩,或者是莫名其妙地不理解其中意味。就像看《古文观止》中的短文,你得明白其中的小典故是什么。那时候的我怎么懂得塞林格小说里的幽默和讽刺?

  所以,那时候的我非常恶俗,我老是期望着男女主人公能搞到一起,干就要干点荷尔蒙指使他们干的事。可是在我的印象中,怎么也没有这样的描写。我可以想象当初自己看完这部小说的想法:操。

  塞林格用小说写出了一个时代。可是我的那个时代是没有任何文字记载的。这常使我感到一股血将涌到喉咙来,然后又被镜子里疲惫的自己震惊得打了一个嗝。是的,我被这样的感觉噎到了,我怎么了呢?这不,都到了青春的尾巴上了,还他妈的有这么多感慨?容许我用一种拙劣的比喻:塞林格笔下的青春是一片麦田,没有人看管的时候疯狂地四处蔓延着。而80年代出生的我们的青春,就是一片放了农药的稻田。等到有一天你长大了,你就可以升级成为稻田里的守望者:稻草人。

  一个环境是怎么将一棵活生生的稻苗浇灌成稻草的?考试、房子、工作,以及一向说爱我们的父母。”这是为你好啊,孩子。”这话像一针注满三鹿奶水的注射器一样,刺进你的内心。”其实内心干枯了好,可以真正地像一颗螺丝钉一样,在这个机器上扭得紧一些,生活就稳固些”。没错,在国家机器上扭得紧一些,你就是个公务员了,生活稳固得像一盘金汤一样。

  生活干枯了,就是稻草人。站在稻田里,看见青青葱葱的稻苗的时候,我们也开始了语重心长:”这是为你好啊,孩子”。

  我还是喜欢那生猛的文字,像青年人特有的一样,左右奔突,冲破重重框架:到底一个年轻的生命会有什么样的可能性等着他/她?年轻的生命为什么要故作深沉?”你还年轻,他们熟了,你想表现你自己吧”(张楚歌词)。可是,这有什么不好?一棵原本就是青葱郁郁的树,为什么要换上黄叶与枯裂的脸皮?这是不是一种放肆?大概是的,因为,原本就是这样的放肆的。

  可是(我真恨这样的转折语气)我在明白这些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不那么年轻了。我不知道塞林格老师在32岁发表《麦田守望者》的时候是不是带着悔恨,回望自己过去的日子,总会觉得是不满足的,残缺的。可是除了迷茫之外,我想塞林格老师应当是值得我羡慕的。至少,相比来说,东方的儿童们的青少年时光显得无比苍白。而如果小说仅仅是小说,我还是觉得他要比我幸福:我连这样的想象力都没有,更别谈这样的生活了。

  所以,在没有了张牙舞爪的生活状态之后,或者说,没有新鲜、生猛的活着之后,我只能寄希望于干瘪的文字了。不要成为稻草人,那就只好把自己点着。

  我得用文字来纪念一下塞林格老师。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他一起造句。

  ”这个故事动人得要命,可是我他妈的不是想赚你的眼泪。真的。我只是想给你看看我曾经有多么的荒唐,以及我对那狗娘养的青春看起来多么依恋。当然那个说我是好人的姑娘我也是忘不掉的–因为这些我都没有拥有过。”

  ”你大概没有见过我撒谎时的神情。我盯着她的眼睛–记住,是盯着–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可是天知道我只是觉得她看起来比较漂亮,而且看上去不太蠢而已。只不过不太蠢的人往往都看得穿我是在撒谎–就像肥皂剧到最后都会有人跳出来说:你丫撒谎,你丫骗了我。我的生活像不像这样的一出肥皂剧?他妈的,还是三集连播的,没一集都要折腾我一下。”

  ”李小树问起我第一次的时候我就觉得没有必要继续撒谎了。因为我怎么看起来都不像一个纯洁的人。丢,’纯洁’这个词真脏。李小树问我第一次跟女生接吻的时候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和女生睡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我一一作答,语气直溜溜得像一个脱光的人一样。都脱光了,还他妈的在乎什么?可是李小树不信我的话。真他妈的奇怪,在我说谎的时候很多人信我。在我说实话的时候,就连李小树这个妖精都不信我。知道我想说什么吗?没错,一个字’操’。”

  ”不过到了现在,我已经很少跟人说起过去的事情了。我不想絮絮叨叨地说下去,让你觉得我在编故事。这又不是《故事会》和《知音》,为什么非要搞得像是《读者》一样?哭哭啼啼?当然啦,其实我不想说的原因只有一个:’你千万别跟任何人谈任何事情。你只要一谈起,就会想念起每一个人来。’我要忘记了,你知道的。”

  是的,在我们这里没有麦田守望者,只有稻田守望者:稻草人。

  是为记,谨以此纪念塞林格老师伟大而牛逼的91年生命。如果我能上天堂,到时候再请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