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描】小刀人物志009——哭泣的小姑娘

天空刚下完雨。下了几乎一整天—-一整天在某些人的眼里只是一个白天而已。水泥地板上到处是潮湿的。天空乌暗得让人不爽。像极了了童年时光里对某个人的反感与恶心。那时候多年轻,看那个人不爽,就直接朝他/她的方向吐口水。这么直接的少年,满世界都是。但是这样直接的青年,恐怕实在不多。于是我躲缩在人群里,暗暗的在心里充满愤恨。你知道,我的内心其实是多么爱憎分明的人。周小刀坐在窗边,想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水,或者倒上一杯子的咖啡—-这样的日子总是显得略微的轻松。当然,除了那个在一楼大声呼喊"爸爸"的小姑娘之外,其他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其他的一切都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

小姑娘涨红了脸,在楼下,仰起脸来,大声呼喊,爸爸,爸爸!爸爸我饿了。听得出,她从小就受过普通话教育。哦,她会说普通话,她是个城里的小孩。周小刀想着,有些难以忍受的情绪,堵在喉咙。他想冲下楼去,到那小姑娘跟前。到她跟前干什么?这突发的念头让人难受。小姑娘依然涨红了脸,仰起头,大声喊,爸爸。她幼小的喉咙所发出的声音是如此的高分贝。这样的高分贝成为一根不断被揪动的神经,在周小刀的血脉里不停的跳动着。这样的情绪要比喝了酒将要吐出来还要难受,还要让人发堵。

小姑娘白色的裙子看上去很漂亮。如果她这时候奔跑起来肯定很漂亮。可是见鬼的是,她居然在这个时候大喊她的爸爸。她的妈妈去那里了?她的爸爸去那里了?周小刀忍不住的想这些看上去很让人郁闷的问题—-这些问题不单让人郁闷,还让人有一种恶心感。这破烂的天气,这小姑娘嘶声力歇的叫喊,几乎让人抓狂。周小刀几次都忍不住想起身,冲下楼去,让那小姑娘停止叫喊,停止带着哭声的叫喊。可是她会懂么?她只会更大声的哭,更大声的喊。楼群间响彻了小姑娘的叫喊声,不远处有个人开始学着她的叫喊。这样的事情更让人无法忍受。

小姑娘上了楼。于是楼道里传来很响的拍门声。这容易让人联想到强盗,或者是追债者理直气壮而嚣张无比的敲门声。小姑娘的叫喊声从楼下到了楼梯间。周小刀开始想让耳朵充塞着其他声音,一首节奏很强劲的歌,或者一个能让小姑娘的声音不被自己听到的噪音。可是,这个见鬼的黄昏竟然安静得让人抓狂。周小刀再次的想起身,他想去到那小姑娘的身前,用一种严厉的眼神、表情让小姑娘闭嘴。就像多年前,一个大人对着自己的一脸恐怖的说,马上闭嘴,再哭就把你卖了。而周小刀的心里则有一个更为可耻的念头,马上闭嘴,要不然就给你一巴掌。这显得如此的疯狂的念头,让这个昏沉的黄昏的空气不再流通,压抑让手指开始不安。耐心慢慢失去,不断被撩动的心弦,说不出话来,想不起那些美好的东西。

再过一段时间,小姑娘就会停止哭泣。天空也会下雨,云也会散。只是这压抑而不耐烦的情绪,什么时候开始消散?

窗外的天上,黑色的燕子开始飞翔。周小刀用仅有的耐心,写下以上文字。这时候楼道里开始有小孩欢笑奔跑的声音。摩托车适时的出现,轰隆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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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描】小刀人物志008——瘦人

瘦人
2007年4月27日,小雨。为了找寻一个因病休学在家的孩子,我再次的去到地理位置偏僻的小村。在暮春四月里,雨水将泥泞冲得路面上到处都是。昔日的颠簸,被附上了一层粘稠的感觉。三轮摩托车显得非常不适应。司机嘟囔着,这个烂地方,这条鬼路。车上有两名村民与我们一起进村,他们看了看我们,轰隆的发动机以及方言的原因阻扰了我与他们的沟通。那天是街天,他们买的东西里有米,有菜。有很多日杂用品。我看着他们的脸,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进村后,在七绕八折之中,我们还是找到了那个孩子。屯长在进门的时候喊了一声,接着有人应了一声。我走了进去,昏黑的吊脚楼里,放着一台电视机,我看到了画面,接着在内心里惊叹了一下,是彩色电视机的。然后我才注意到电视里放的东西,是周杰伦和费玉清的《千里之外》。周杰伦(还是费玉清?)刚刚唱到: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孩子和他的叔叔坐在矮矮的凳子上看。他站起来的时候,我问,为什么不去上学。他像是在说什么,声音很小。他的叔叔在一旁说,没有钱。然后又补充说,生病了。

在孩子走出了他身后的吊脚楼的时候,藉着光,我看到了他瘦瘦的模样。他长得很快。12岁的孩子,高,瘦。他的上衣很短。或者捉襟见肘对他来说最为合适。然而这样的形容让我感到悲伤。他的脚踝露了出来—-因为他的裤腿略微短了。他的腰瘦瘦的,脸尖尖的。五年级的孩子,上衣上印着已经大量褪色的奥特曼。他家门前有一片菜地,菜地中间有一条小道,两边长着漂亮的花,郁葱的叶。他父亲听说我们要给他儿子拍照,便吩咐孩子回房里换衣服,我说不用。脚上的凉鞋,是他惟一的显得新的东西。我让他站在小道中间,给他拍照。我对他说,笑一下。他配合着我笑了一下。在照片里,他与那些郁葱的叶子以及漂亮的花们相映得很是美好—-这如花的少年。然而,在照完相,他还是要回到吊脚楼里,过完春天。然后,他就要给蔗地除草。再然后,就是无止境的农活。

因为照相的缘故,他的家人几乎全部都出了门口看着。这时候我看到了他的父亲—-竟是那车上的汉子。他显得比儿子还要瘦。脸颊开始凹陷了下去。而这一名才步入中年的父亲,让我感到了另一种苍老。他的生活不为人知,同样,他的瘦、他的艰辛都不为人知。他的母亲,一个包着白头巾的老妇人,端坐在门口的木头上,看着前方,不说话。她对我们只是轻微的好奇,想说话,却始终没有。或者她是怕不会说普通话的缘故吧。我看着她同样凹陷下去的脸,忽然想对她说些什么。却在张口的时候发现自己不会说方言,而喉咙里也涨满了棉花。我该说点什么?孩子的母亲倚在门边,孩子的叔叔把手撑在门板上,他们都很瘦,他们都不说话。

我看着他们瘦得凹陷下去的脸颊,忽然间想到了逃离。第一次,我感到了自己的无力。我摸着自己的肋骨,对自己说,我过的日子,并不是最瘦的。天下着雨,路依然泥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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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写】小刀人物志007号—高中女生

在将要上车的时候,我认出了她。在这个异乡,能认出一个人是多不容易。然而,如同更多的人一样,我对她的名字一无所知。甚至她的家是那个村的我都无法记起。常在这个边陲小镇上被人拉住,说你好,才来啊,或者说,又来了。时不时的有几句不标准的普通话向我而来。我还之以壮话,问他们“kian eai”(土话,发音如此)没有。意思是吃饭没有。于是纷纷大笑。当然,我对这个女生却没有这样打招呼。总觉得不合适。我是在农侗节的时候认识她(们)的。我问她们几年级了,她一笑,二年级。我装作无辜,她又笑,高二了。一个很可爱,却很显稚气的女生。身材不高,小得像一个初中生——当然,如果有人怀疑她是小学生,恐怕也没人反对。

今天是正月十六,如果按学生的作息,应该是要上课的。然她说学校放假,昨天放到今天,回家过元宵。也真是羡慕她,这六七十公里的路,我当初就极少用心来回的往家里跑。她显然刚洗过澡,头发在风里吹着,显得有微微的水气在她的头顶上。她的头发不轻盈,但却给人一种清爽。当然,还有就是,她的头发是拉直过的,额前的刘海被水分到两边去,留出一张干净而稚气的脸。她从一个少年的手里接过一包瓜子,坐着窗边,打开窗玻璃——风很大,甚至有些冷——对着窗口嗑瓜子。或者她也是感到了冷的缘故,于是又把窗户拉紧了点。继续嗑瓜子,显得专注。她穿着白色类似罩衫的上衣,两条白色的带子从肩膀上延伸直下,诗人见了,或者称上一句,多可爱的少年。她的牛仔连着她的白色间蓝色的运动鞋,显得青春无比。运动鞋的鞋弦边上一尘不染的,让人羡慕极了。或者这就是女生的特点罢,少年时我特羡慕那些鞋子干爽无比的女生们——因为我的鞋子总是沾着泥,往她们面前一站,几乎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她的脸稍园,眉毛略显英气,睫毛好看得很。据说龙州多美女,美女多在金龙。大美女我没见多少,倒是那些可爱的小姑娘,一看就知是美人胚子,眉毛、睫毛、脸庞,浑然天成,无需雕琢,剔透玲珑得很,长大肯定会出落成一个美丽的姑娘。她的手边放着一个红白色各半的手提包,不知是什么质地的,想来应该是塑料皮革吧,偶尔发着光传入我的眼睛。想起她上车时提着此包,真有些都市白领的架势。然而她一坐下,却又回到了少年的时光,这个充满稚气的姑娘,吃着瓜子。看着窗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一个女孩上了车。跟她打招呼,在她身边坐下。这个后来上车的女孩像是她的同学,一坐下来就跟她说几句,然后开始闭目。手里也执着一个褐色的手提袋。她穿着衣领干净的衣服,同样是缢r /> 仔裤,然后鞋子干净得让我再次羡慕无比。脚边再放一个印满蓝色英文字母的塑料袋,目光拘谨的向前看,极少左右相顾。相同的是,她也洗了头。自自然然的坐着,微微的闭上眼睛,头发随着车辆的颠簸飘动起来。

我在她们的右手边靠着窗户,看着窗外的植物不停的向后飞驰。没有树叶的木棉树枝桠上开满了花。鲜艳,大方,毫无顾及。那些枝桠更是肆无忌惮的向着四周,向着天空,长得自然,一如轻狂的少年。而那些娇艳的花,或者就是那些来不及掩饰的青春。一如这旁边座位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