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钥匙的人经常出现在我的小时候。那时候看到一些小孩把钥匙挂在脖子上,像佩挂着一个玉坠一样。那样子让我充满羡慕,甚至嚷着父母亲给我一把钥匙,也挂在脖子上。后来,一些孩子的钥匙被小偷骗了去,偷儿光明正大的进了他们家门,搬东西,随后很多财产不知南北。于是父亲就有了不给我钥匙的理由。因此我从那时候起,拥有一把钥匙成了一个人成长的标志—-只有这个人足够大了,才能拥有钥匙,才不被骗了去。当然,这是后话。
隔了多年,我再次的遇上挂钥匙的人。这使我感觉到惊诧。不过幸好,这个人并不是黄毛小儿。她是个女人,在有些冷冽的早晨我在街边碰到她。那时候我刚吃完早餐,坐在店门口等车。她从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走来—-也就是说,我之前并没有关注她从那里走来,就如同她也不会关注我从那里看到了她。她问店老板,有没有豆浆。老板回答没有,并说往前走有一家。她没什么表示。我在门外的小板凳上说,要一直往前走。她像是没有听到,依然还是没什么表示。她走出来,在店门口徘徊。像是要找寻下一家可以吃早餐的地方,像舞台话剧里一个踮起脚的眺望的人,她的动作充满戏剧性。她在旁边的店门口无声的笑了笑—-我看到了她的脸—-接着 又走进了原旧的店里,要了一碗粉。她说话的时候像是有什么东西很值得她笑一样—-你知道,她一直在笑。
车来了,我们一同上车。我在后排坐下,她看到我身旁的空位,走了过来,结果走到一半时又犹豫的坐在到了车头的位置。她的脸是椭圆的,普通得让我在24小时不到就忘记了她长得怎么样。可是我看得出,她在笑,无声的笑。她坐下的时候看着自己的脚。她穿着土黄色的立领薄毛衣,黑蓝色的牛仔裤,裤脚卷了些许。运动鞋,鞋底像是垫了块年糕一样。她手里拽着些银色的皮包。皮包是竖立起来的长方形。右手里撰着点什么东西似的,一直握着。
有人下车,她换了个位置。这次她背对着我。这使我看到她的马尾巴头发,被一个旧式的胶带箍着。那胶带被外层带花纹的细布包着,那细碎的花纹我在童年的时候常常见到。她耳朵上钻着一对耳饰,飘起的头发不时的掩住了她的耳朵。而这个过程中,我始终看不到她抬起手整理自己的头发这个动作,这使我奇怪。而我现今奇怪的是,我怎么有这样的想法呢?
她的右手微微张开了些,我看到了她的无名指戒指和手里的一小团白纸,那大约是吃早餐时留下的餐巾纸吧。她是个已婚的人,我在内心松了口气,却在心里忽然涌起她无声的笑容。
她旁边的人要下车,于是,她又换了个座位,这次她到了前面去。这时候,我只看到用来挂钥匙的橙黄色带子系在她的后颈上。橙黄色的带子跟着车的颠簸,一动一动的。
她在一个中学的门口附近下车,下车后她的脸像个中学生一样向外、向上抬起来。这时候,是已经是早上九点左右了。学校两旁有很多中学生,他们迎着八九点钟的太阳,欢笑,沉默。可是,他们的胸前都没挂着钥匙。我关上车窗,车早已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