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描】小刀人物志061——局长列传

王通判立军,内札萨克人氏,年五十有二,曾于平西王旗下任兵马指挥使,官至平西府通判。壬辰元宵,通判乔饰入美利坚使节蜀地府邸,夜未央之际,风声鹤唳,乃伏首归囚,平西王府通电曰:休假性治疗。朝野哗然,或击节或备酒或摩拳,以待通判之消息。古有佳人倾城倾国,民翘首以待,今通判一须眉,朝野倾倒,史乃称”红颜薄命”是也。

通判幼习武,溺书画于不拔之境地。偿有曰:通判摹《清明上河图》,几可乱真;峙武状元人犯,未及一刻即见人犯倒地受擒,文武双全之才俊是也。通判十八入役,出而任辽县邑捕头,未及两年,流寇息。后任铁岭安抚使副吏,曾重伤未起二十余日。又两年,属地流寇灭。后,王通判如履青云,率众捕快屡战屡胜。

戊子夏,立军调平西府任兵马指挥使,受命于平西王,以”唱红”为旗,”打黑”为号,捕获人犯五千七百余,破命案千余,斩平西兵马副指挥使等大员数人。一时间飞沙走石,如火如荼,民不敢言,官不敢论。偿有论者曰,苛刑遍地,冤屈无算,法治扫地,赤色恐怖漫天。戊子后,平西王战而成名,平西府乃名”西红市”。史者云,平西王之铁腕,王通判之铁手,堪为西红市之铁血之治。

然伴君如伴虎,庙堂之位,王之言,皆属无常、无良。壬辰正月,立军去职兵马指挥使,迁于通判之职。及元宵,通判矫饰,流连美利坚使节府邸。坊间传曰,通判以此挟平西王而求自保。论者云,君为文为武,莫为虎作伥,君唱红打黑,当知自身亦红亦黑,可红可黑。

有云王通判将牢狱终生,闻之不足惜,听者当足戒:多行不义者,乃引刀自戮;为虎作伥者,及引颈自戗。

是为传,是为戒。

撰于 河蟹八年 壬辰正月

【写意】小刀人物志060——尘世之歌

这是一个值得歌唱的时代,直到街上出现了弹唱的人们。

一、

或许是在2007年,又或者是2006年?在我对时间模糊的记忆里,还存放着一把二胡和一个小姑娘。除了确切时间,我记得那天的一切。那是在昆明的小西门附近的路口,高原上的天气好得并不让人诧异。我是说,那么多人在昆明的好天气中嘟嘟哝哝地走着,仿佛在上一个路口、上一刻遭遇了什么倒霉的事情似的。我的肩上大概背着一个背包,在昆明之外的任何一个城市抵达。心情郁结得像街上的其他人一样,皱着眉,任凭满腹的心事把自己的脸揉成难看的一张画。

可是,我的天啊,那天的天气确实真的很好。我和朋友谈论着前途这样的大事,是该坚持在一个小县城里,还是回到熟悉的城市,抑或是离开让自己惶惑不已的工作环境?一切都没有答案,即使是离神的天域更近的昆明。

就在不远的路口,我总算遇到了和这晴朗天气相称的景象。一个女孩儿就坐在路口端坐着,拉着二胡,前面放着一个类似琴盒一样的东西。她在那里来着二胡,神情和这高原上的晴朗天气一样,来得自然而然。没有耸人耳目的控诉,也没有悲鸣的请求,也不和路人的目光对接,她只是专注地拉着二胡,琴盒里是面值不一的钱币。本来具有凄婉意味的二胡弦声,忽然就在那个路口变得像晴空一样温暖。

在走出不远之后,我慌乱地掏着口袋,试图找出一张适合的钱币来给她,就为那一瞬间的晴朗。可是又被一种囊中羞涩的惭愧包围着,亲爱的小孩,我能做的不多。在把纸币放到她的琴盒里之后,我几乎是夹杂着落跑的感觉走开的。

当然,在落跑之后,忽然觉得晴空万里,碧蓝的天域里,或者有神在看着。

二、

那是雨中的北京夜晚。阴冷、烦躁,这些感觉笼盖着这座偌大的城市。在一个叫做亮马桥的地方,我打着伞在雨中等候出租车,为人送行。这是一个灯光昏暗的路口,周围的景物被夜色融解在雨水中。只是偶尔投来的汽车灯光找出周围建筑的模样,一闪而过的灯光中,黑暗纹丝不动,只有落下的雨水闪出一点点的光亮来。雨水渗入了鞋子,依然没有空车。内心的恼怒掺杂着饥饿袭来,我几乎要咒骂这天气以及这个城市的一切。

黑暗中响起了二胡的声音,咿呀难闻,并慢慢地朝着我们走来。在闪过的车灯中,出现这样的景象:一个孩子提着二胡,一个孩子跟在身后。提着二胡的孩子停一下,拉一下,声音像汽车喇叭声一样杂乱无章,让人更加心烦意乱。他们好像看到了我们,却好像又没有看到我们,只见他们的脚步稍稍停留了一下,却又继续在雨水中往前走去。

就在他们走过我身旁之后,雨中出现了一辆空出租车。看着车灯缓缓停下,我松了一口气。我总算有正当的理由离开这个雨夜,躲入干燥舒适的环境里。在说完再见之后,我侧过头去,在黑夜中寻找那两个孩子的身影。然而除了汽车的喇叭声和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之外,我再也无法分辨任何其他的声音。而他们的身影也仿佛成为了黑暗中的一部分一样,消失不见。

三、

就在前天的成都街头。由于是在下班高峰期,马路上的车尾灯像烧红了眼似的。成都的天气一贯的阴沉,而寒冬似乎也刚开始,卖衣服的店铺里一整天里都没停下来过的放歌:欢乐的、幽怨的、撒娇的,爱来爱去,仿佛十部琼瑶剧在十台电视机里同时上演。

也是在街角处,一阵熟悉的旋律响起。乐声中有唢呐、笛子和另一个不知名的乐器的声音,吹奏的是电视剧西游记中的《女儿情》。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摩托少年车尾箱里的音响,可敢把音乐提升到响彻整个十字路口的音量,那又真需要别样的勇气。只是用唢呐、芦笙和笛子演奏柔情飘飘的《女儿情》,倒真是有一种奇异的风格。尽管演奏的过程中会有走调,但似乎确实一同走调,也没有谁抢调。这样看来倒是另一种合拍。而原本属于大悲大喜的唢呐(在乡村常见到唢呐迎亲和送葬)和欢快的笛子一同演奏这首情意绵绵的曲调,使得我怎么也无法找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来表达那一刻。

是而我抱着围观的心情,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景象。乐声似乎很慢的走过,这让我可以在街角的地方遇见他们。他们大概是一家四口,在匆匆中,我看到一个老人身前背着背篓,像舞狮队那走在前面的大头一样,一左一右地摆动着身体,而他身后的三个人也跟着老人的身体节奏摇摆着走。吹唢呐的走在前面,三个演奏的人成品字型地吹着各自的乐器,这时候我才看出,还有一个人吹的是苗族欢庆节日时用来伴舞的芦笙。

我迅速地掏出硬币投进那背篓,继而面带愧色地走开。”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唢呐带着破空之声,不休不止地为大街小巷的爱呐喊着,仿佛这个世界到处都是不绝不断绵绵的爱。

【速写】小刀人物志059——青年导演

我忍住没有在椅子上睡着。

这是一个叫做”诗性影像”的活动,由于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去打发这个寒冷的下午,我和不到十来个人一起,坐在这个小小的酒吧,看这位导演的所谓”诗性影像”。

开始的时候,这个戴着帽子的青年人被酒吧的工作人员问要收门票(每人20RMB),他解释说自己是活动中要放的影片的导演。他那标准而调侃的普通话口音,让人不用回头就知道他是一个北方人。开始的时候他和旁边的女孩侃侃而谈,说的却是稿费的事。旁边的女孩好像是编辑,抑或是个作者。总之,他们熟悉地谈论着这稿费的事。我的意思是:他们用的是一种”圈子”一样的语气去谈论。在昏暗的酒吧里,我只回头看了眼那个女孩。哦,没看清楚。那戴着帽子的青年,更是一片昏黑一样。但是,我猜想,在灯光下他的喉结一定会比较好看。毕竟,一个中气蛮足的男人,都会有这样的特征。

主持人介绍,说他是个诗人,是某省作协的签约作家。我不知道当他听到”诗人”这个称呼的时候,他是否会讪笑一下。毕竟,这个被叫得滥俗的称呼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叫出来,会让人不舒服。但我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他戴着帽子和眼镜。

开始放他的几部”电影”。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一种考验,被好莱坞大片惯坏了的我,自甘堕落地追求节奏、速度以及,好看。可是在他的”故乡三部曲”中,我实在不能说那是好看的电影。至少,在讲故事方面,让我觉得云里雾里,不知所终。接着再放他的”诗性影像”,好几个小片段,都是一分钟的。在一分钟的影像的片末,有他配的各种引言。这时候人们仿佛从梦中醒了过来。因为这些影像很快过去,而且片末的引言来自很多不同的作家,我敢保证,你绝对认不全这些作家的名字。

这时候我已经不再打呵欠了。因为在观影后的讨论开始了。我们围成一小圈。我煞有介事那样倾听着他们讨论。有人说这很棒,有人则开始解构那三部曲的故事结构。他依然戴着帽子,在那里听。不时地你会听到很多的外国作家从他的口中复活。他在回答问题的时候,或者叙述自己的时候,总会连带搭上几个你不认识(愚笨如我是不认识的)的外国作家(或者艺术家)的名字。他说得自然而不做作。这实在是一个很不赖的本事,我不由地想。难怪他是作家,而我只能坐班。

说起创作,不免会说起童年记忆来。毕竟,我们的童年可以任意由我们来构建和解析。他说起他的经历:高中未毕业,18岁(抑或更早)开始立志写作(他说因为实在找不出自己能干什么来养活自己),看书的量以斤计算;村里开始有传言他疯了;曾经不断地投稿然后被不断退稿;参加过新概念作文大赛并且获奖;被划入青春文学派(说到这里他好像摊了摊手,表示羞愧)……后来,有一天,他拿起了相机,拿起了DV,开始拍电影。他说,以上大家看的片子都是用DV和相机的摄像功能拍的。他说摄影和拍摄都不必拘泥于工具,也不需要很好的设备。他还说作品拍出来之后,就已经不属于作者……

当我实在是无法忍受无尽的解构以及对影片被拍摄之后的命运的讨论时,我粗暴地打断并问他,你的创作是来自童年抑或来自阅读,哪一个的比例会更多一些。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激动,说话有些不连贯。老天,他又引用了某个作家(艺术家)的话来回答我,我托着腮看着他。他好像看一个白痴一样,说出了一连串的话。总之,让我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傻。他接着说自己的童年,说自己小时候蛮孤独的,并说起他的一些童年琐事。

后来,一个老先生好像委婉地说他的作品很粗糙。他的回答似乎是:没办法,我就是这样。或者这时候他是不耐烦的。他之前表态过,他对自己有信心,能驾驭更长的片子。也不会因为这个世界有很多伟大的作家、导演而束手,他说,”我对自己有信心”。

倦意再度袭来。到最后,我才想起来自己好像问过他的年纪。他说,他是1984年的。27岁,让时光赞美你吧,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