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爱与被爱

Normal People /2020/BBC & Hulu/剧情/爱情

青春之美

青春是美的。这是在看 Normal People 第一、二集的时候观感。

先是大段的特写镜头,捕捉青年人的面部表情,目光流转之处就能感受到有一种爱意在弥漫。而到位的是那种遮遮掩掩,欲说还休,连来源于无知的不事张扬都因为其真实而让人怀念。

紧接着的当然是贯穿全剧的拥吻。女孩刚开始的时候还在问“什么时候开始接吻”,“在何时何地脱衣服”这样的问题。然而炙热之情会理所当然地把他们淹没、点燃——当年轻的身体赤条条地抱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大喊,“天啊,真美!”。那种自然的吸引,那种略带尴尬场景和紧促的呼吸,各自笨拙而迷醉的表情,加上苍白的身体——没有美到不可方物的耀眼,没有在往常电影中的行云流水到无情的熟练,青春之美已经满载到溢出。

往后回想,这开始的场景之所以动人,大概是接近了青春里某个时刻的自己,或者说接近于“梦想中”的那一段回忆。在充斥着各种刺激感官的图片和视频、而且随手可得的时代,这些场景显得难能可贵。

爱和被爱

青春是一段不同寻常的人生旅程。在这段旅程中,人类需要遍历很多过程:比如有人要学会承担责任,学会内省,学会珍视并争取自由等等。

在所有的历程中,“爱与被爱”或者是最动人、最重要的历程之一。如果不能完整经历,不能顺利地掌握,就会或多或少地影响着日后的人生。

在剧中的大人,Marianne 的母亲显然就没有学会,这样的残缺影响了她两个儿女的成长,这个家庭形同虚设,给孩子带来的只有伤害,也直接影响了 Marianne 成年之后的人生。与之对比的是 Connell 的母亲,在她出现不多的几次场景里,都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那是因为她知道爱与被爱应该是什么样的。

从纯粹的身体吸引,到学会表达爱,学会接受被爱,中间这一段历程构成了两个年轻人的分分合合。在观看的时候会想,“天啊,这个分开的理由/过程怎么这么蠢”,那种带着隔岸观火的洞明之情其实不宜继续浇灌——要知道年轻是脆弱而奇怪的。而身体的快感,又不时地占据自己,荷尔蒙的作用带来兴奋与忧伤,加上奇怪的自尊,都构成了整个剧的张力,使人忘记了情节的合理与否。

在剧中有那么一段,看到心碎。Marianne 和 Connell 在路边喝咖啡,刚刚莫名分开的他们坐下之后彼此问候,说起和谁交往及细节。Connell 欲言又止,Marianne 戴着墨镜继续轻松地说和现男友的种种细节。屏幕外面的观众都知道谈话不该继续下去,而他们偏偏都不能停止——裂痕出现了并在扩大,在笑容和故作镇定的背后,大概就是心碎的声音。

经过伤害与“练习”之后,庆幸的是,他们至少学会了表达(爱)与接受(被爱)。

孤独与吸引

因为被写和拍得太多,也因为人性的微妙和难以捉摸,爱情是最难描述的,关于爱情的影视作品逐渐形成了套路,最终难免有太多的陈词滥调。Normal People 却跳出了窠臼——虽然只是浮光掠影地,但却难得地把“孤独与吸引”这个主题描述得充分而让人信服。而能把爱情写到如此程度的,上一次看到的还是“爱在”三部曲(分别是《爱在黎明破晓时》《爱在日落黄昏时》《爱在午夜降临时》)。

出于自然的禀赋和不同的家庭环境,每个人都是特别的。特别则意味着与众人不一样,而言语能表达我们的情感其实占比又非常小,如同没有相同的河流一样,孤独几乎是必然的。

那么,人又是如何彼此吸引的?或者是要寻找“具备更多相同点”的另一个人:相近的世界观,相似的对事物(艺术、历史甚至可能某件小事)的看法,能看到类似的美,能鄙夷同样的恶,有同样的经历…这些条件可以无穷地罗列下去,越多越好,越多越孤独。也有可能,到了某一条你会戛然而止,因为你感觉到了美和好,愿意和这个人一起经历。

到了后半部分, Marianne 和 Connell 开始谈论起孤独来,说起 “detached”(与世界的疏离),说起自己不再是自己,或者不再喜欢自己,说到 damaged (意即自己是破损的,不完整的)——这些都是作为个人不可避免的特质,甚至会是他们彼此吸引的“条件”:他们是如此的不同又如此相同。

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会感到孤独吗?
有时候吧。你呢?
我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不孤独,才是我自己。

在屏幕外面的我,希望时间停住片刻。

我们要不要爱上李小树

开始

我决定不以我作为故事的开头来讲述李小树。然而,如人们所言,只有设身处地才能感同身受。于是,我只好设身处地的为李小树想一回。当然,别误会,我真的不相信真有感同身受这玩意。所以,我以下所说的故事,或者是真的,或者,你该去问李小树。

我要开始了。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相信我摒弃了我的命运,或者说我代入了李小树的命运和青春,更甚至,我爱上李小树的女人。

一、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认识丁云的,或者是在我的毛发疯长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惭愧还是自豪,在别人的荷尔蒙都分泌到女人身上的时候,我的荷尔蒙变成了身上的毛发。每当我在白胖的游泳池里穿行的时候,我都该为自己的胸毛感到羞愧。没有女人可以为你捋平那些体毛,像他们嘲笑的那样:与自己亲密的左右手为伴。

这些都不能成为离群索居的理由。所以我还是一直努力地寻找着,像一头熊,寻找另一头熊,可以在风起的时候,让另一头熊把胸毛捋平、捋顺。

胸毛并没有继续生长,就像孤独也并不会生长,而只是继续保持着某种密度、浓度和长度。我只好扔掉熊的比喻,迎接更为蹩脚的生活。

还好,我不再会羞愧了,右手和苍井空,抑或是左手和饭岛爱?这都不是一个问题。

二、

我当然不会告诉丁云这些。她会用说那个蹩脚的冷笑话:一个光棍告诉一女人他有近三十年的积蓄。到了第二天那个女人扶着墙出来埋怨,原来这个死鬼的积蓄真的有三十年。我觉得这真的不是什么好笑的。至少在我们这些曾经以左右手亲密为伴的人看来不是笑话。谁能想起你躲在自己的斗室里,对着幻想的情人青筋屹起?然后幻想的抽搐之后对着空白的墙壁瞬间颓如烂泥?

没有人想知道。因为这不过又一次劣质的幻觉而已。

当我和丁云一同看着苍井空在屏幕里叫喊过后,我抛出了我的问题:他们在喷射之后会不会感到悲伤满地或者哀伤满床?丁云想是继续沉迷于苍井空的演技和片中的细节。悲伤已经太多了,抑或是悲伤根本就不存在?没有人想和我探讨这个问题,即使是与我睡在一起的丁云,她沉睡如一块糖。她让我觉得,我本应该承认自己过得比糖还要甜。

三、

在肉体与灵魂之间,该用怎样的比喻去使之共存?十六年多的学校生涯都没有给我一个准确的或者满意的答案。所有人都似乎耻于谈论这些,然而所有人却又都神情暧昧。仿佛谁和谁都会有一腿一样。没错,就像蹩脚的生活一样。不知道是我自己太挫还是上帝这个编剧太挫,一段一段的生活,就是一个一个蹩脚的桥段。知道了上一分钟的情节,就会猜到下一秒的结局。

比如我看到丁云的那一刻。我知道我会跟她发生些什么关系,当时的我怀着纯洁的心去想。我是说,我只是背着她走上一路,应该没问题。但这个问题完全被丁云否决,她说她的小身板有110斤呢。我说,好啊,灾难来临之时我就多了一个逃跑的理由。结果,就因为这一句玩笑,丁云整个晚上都没有让我动一根指头。我捋着肚皮上的毛,哄自己睡去。那时候我就想,丁云,你怎么会知道,没有了你,才是我最沉重的灾难。

这个时候,我不知道下一秒的结局是什么。

四、

我不知该怎么告诉丁云,今晚我很想她,就在三千里以外的城市,就在同一个时区里空间里,想念她的身体,想念她的话语,想念她的眼神,想念她的一切。这让我恨不得想要让爱充溢整个房间的每一寸地板。只是丁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办法告诉她,我失去了表达。你说,爱要怎么去表达?去他的周小刀,他丫的只会嘴上胡说。去他的文学,文字怎么能表达这溢出的爱意?不能,一切都不能。

那什么能表达?丁云问道。一般这个时候我都会扑上去,然而这时候手长莫及。我对着丁云的头像摇头,心中又隐隐升起那些忘记已久的惭愧。这时候我需要什么?一种失落如同雨水般降落。我把这个比喻告诉丁云。她睡意朦胧。

我开始感觉到了恼怒,我几乎把这个感觉要告诉丁云。这时候我想到的只能是苍井空和我的右手–这个横生的念头一瞬间充溢我的每一个毛孔。我的丁云,你怎么知道这一刻的我的恼怒已经成了悲哀。仿如每一次欢乐之后,都会被空虚侵袭的感觉那般。丁云,你是否能感受到这悲伤?

五、

周小刀说那只是一种怕被拒绝的感受。是啊,怕被拒绝,拒绝承认自己跟谁都没办法处好关系。这世界那么多的暧昧关系,为什么就不能多我一个?我又何必一定要理清这关系?即使我理清了这一切,我又怎能进入澄明之境?我是说,我怎么能看到自己是谁,自己不是谁?我怎能弄明自己在哪里,不在哪里?怎么能知道自己干什么,不干什么?这些问题像悲伤的箭头一样,插在内心,无法自拔。

丁云彬彬有礼地听着我说,恰如其分的电话铃声响起,她又一次地忘记了答案是什么。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这些问号的答案。当然,我敢肯定,她认为这些不需要答案。因为,生活不是理所当然地明晰么?我不再追问下去,在这个冷笑话时代,你别想去弄明白他人。也别想得到什么回应。

六、

在弄清楚那悲伤之前,我把对丁云的爱搁置下来,让悲伤继续弥漫,直到天明。或者就在那么一天,转过身去,对着另一个姑娘放荡。

这时候,我才不会惭愧–因为这时候我想到的是爱,赤裸裸的爱。

结尾

我要结束了。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朋友李小树已经淡出故事的屏幕,我们的命运分置而立,惟一的干连就是我将他的故事输入成文字。我无法代入李小树的青春,我也有我的女人去爱。至于你,亲爱的姑娘啊,请你们自己衡量着”我们要不要爱上李小树”?

2012年2月3日 失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