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总是有些傲慢的,这一点我敢保证—-因为我就是异乡人,我就曾有过那盲目的傲慢。这一点,如果你不曾作为一个异乡人站在异乡,你是感受不到自己内心里的傲慢的。
我要说的是,那一天我在车上遇见的几个云南人(这样的造句让我感觉到不适,因为几个人不代表所有的云南人)。那时候是在车上,这一次的中巴上人出奇的多,没几个座位空着。要知道这个时候坐车去那个小镇的人实在是不多。上车的时候视觉里觉得与往常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产生,却无法分辨是什么。再细看下,或者是车上有了几张与本地人不同的面孔吧(当然这也属于我的后知后觉,自己添加上去的感受)。总之,车上的某几名乘客与当地人有着不同的衣着和神情,可是,要明确的指出这几个人是谁,却说不清楚。这就像一幅画看来很久,忽然间多了某些不明的东西。然而,这样的想法使我心里的异常感受得到了一种释放。
我坐在一个人身旁。这个人像是知道我是个瘦人似的,张开腿,将并列的两个座位占领了2/3。这使我感觉到一种不快。我身旁的人闭着眼睛,任我如何的用肢体提示他应该坐回去他的位置上,而不是欺凌人般的把座位占去,他都没有任何动静。我细小的恼火涌了上来,当然只怪自己是个瘦人,如何能顶得住他呢。转念一想,何必为此动火?至于么?身后的一名白衣白裤的乘客像是带着十二分的兴奋捶打着我的座位后背。我想他应该不是对我的挑衅,而是像一个初去某地的小孩一样的兴奋,眼看就要到目的地了,怎么能不兴奋呢?接下来他们的云南话证明了我的猜测。白衣裤与他旁边的人一起,用云南话念着路旁的招牌,并一路笑着。他们的口音于我听来很是熟悉,然而或者在他们看来,他们说的是火星语,坐在周围的本地人是听不懂的。
在靠窗的那个位置上的乘客下车后,我转移了座位。这使我远离了那位假寐的西装乘客。同时使自己的不快远去。而另一方面,我可以更加方便的观察他们。这时候一个很炫的铃声(貌似是极其流行的歌什么的)响起,那位假寐的乘客掏出一个白色带草绿翻盖的小巧手机,操起云南话,说了几句。这时候我才知道,他其实是和刚才身后的乘客是一起的。一个词从我的心中一闪而过:傲慢。
他们接下来的表现证实了这个词语。他们开始用蹩脚的本地方言学着说话,整个中巴车上仅剩下他们说话的声音。而我的不时侧目的表现,或者更让他们得意非常。白衣裤的乘客脸上很黑,我甚至依稀的看到了他脸上的那些小沟壑,嗯,那不是皱纹,或者是他小时候脸朝下摔倒的时候留下的痕迹吧。他的裤腿上隐约留有些泥迹,那淡黄色的斑点,同样出现在那个假寐的西装人身上。大约是赶路匆忙,许久没洗了吧。他们在一个边贸点入口处下来车。他们下车的时候有5人,这占了中巴车的小半位置,其余乘客对他们的下车纷纷侧目。白衣裤子下车后带着轻快表情折了一枝路边的树叶,大约他也感觉到了车上的人都侧目。
这时候他们或者依然傲慢。或者因为他们大抵觉得这个地方不比自己的家乡好,又或者是因为他们来自云南的某个城镇,来到了这个边陲小地方,感觉到了一种优越。这就如同我,到了北京,总是感觉到北京的空气比我所在的边陲小城要差而感到傲慢一样。当然,我宁愿相信,他们的傲慢,大抵是出于对家乡的爱。而很多人在表现这样的爱的时候,总是很难找到合适的方式,于是,就成了异乡人的习惯性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