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写】小刀人物志018——火车衡商?

T4列车的车厢,夜晚,列车抵达衡阳。停车8分,乘务员用机器般的声音在喇叭里说。车厢被打开,一阵些许冷的空气充塞车厢。有人下车,而我所在的车厢则有更多的人上车,陆陆续续,有些拥挤的感觉。一串人涌进了原本有限的空间,这让原先的乘客们不快—-至少是让我感到了一点不快。

而离谱的是,他们将所有靠窗的座位占领了,而原先的硬卧乘客们只能坐(躺)在卧铺上。而更让我感到些许不爽的是,他们坐下,不像坐卧铺车的人—-因为他们手中没拿着车票,乘务员也没找他们换票,看到几个人手里拿着一个什么证件的样子,莫非他们享有什么特权?他们穿着正式,即使衣服不一,却让人看着像是在同一个模子里打造出来一样。他们坐下,很少跟坐(躺)在卧铺上的人说话。他们只跟坐一起坐在窗口座位上对面的人说话,而他们像苏联地下党一样,谈话声音轻缓,夹着方言,让人听不懂。

坐在我床铺对面的人是两个中年人。他们都穿黄褐色西装,身体对着,却彼此远离,像是两只刺猬一样。他们把皮包放在膝盖上,一个人撑着腮,袖子上的西装商标显露了出来,WINDEER1881,金色的商标字在日光灯下微微闪光。他的袖子往上一抬,黄色的手表显了出来。我当时想,参照徽商造一词,这大约是衡商?

其中一个拿出手机,是手写的,然后又在手机上插了耳机。他用手写笔写了什么,然后又把手机放进西装里层的口袋里。再隔一阵,又拿出来看。大约是短信来了。这时候他们两个也不说话了,对周围的一切显得熟悉,熟悉得近乎视而不见,甚至于说,是冷漠。或者是他们赶这趟火车的时候有些匆忙,脚上出了汗,于是他们将擦得能照出人影的皮鞋脱下,把脚搁在上面,用剪刀脚的形式,闭目,像是休息。

这时候我才开始细看他们的脸。他们有双下巴,这大抵是小康的标志—-至少,有双下巴的人不会挨饿。在他们闭上的眼睛下,有眼袋,或者这是中年人的特征,当然,或者他们是熬夜动物也未必。他们的头发短,也不梳理,只是用手将其往一个方向拨。常年累月惯了,头发自然向一边倒去。他们的脸微微的有些胖,但配着那眼袋,总觉着是一种浮肿的虚胖。他们的眉头在闭目的时候有些许皱,不知可有不顺进入他们的眉心。

大约半个小时,左边的中年人抬起手,看手表。他有些胖的手掌带着几根胖而短的手指摇了摇,手表自然的落到了他的腕关节处。他看了看,然后,继续闭起眼睛,不说话。

就这样,我几乎为我心目中的衡阳商人定了一个形象。然而,后来跟他们一起同上车的高个男人告诉我,他们是在铁道系统工作的。因为家在衡阳,但要到长沙来上班。由于是铁道系统的人,当然是一个工作证就能通行了。而巧的是,今天是星期天,他们都上班去了。

他们在长沙下车,像是一个闸门被打开,有一种情绪被释放,我终于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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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写】小刀人物志017——东北大妈

描写一个人是困难的。而我的目的是要把那些我遇见的人记下来,来一次回放。可是我却不能现场的写下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于是,我在记忆中就涂抹了这个人的形象。

2007年10月14日,T4列车,硬卧车厢。车厢里坐的大多是南方人,只要一留意听下他们的口音就知道了。这个时候一个大嗓门破坏了这个南方格局。她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像是细细滴落的水珠,一颗一颗,而不是像两广人的口音含糊不清。而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她竟然不时的说些南宁口音的普通话,让人听得发笑,这让我感到有些厌恶,因为一个人故意的将普通话说得很难听,而且是故意用南宁口音说普通话,这对当地方言是一种挑衅,或者说,戏弄。

自一开始我对她充满不好的情绪,简单说,就是糟糕。待到我调转身体看时,发现是巨大物事在发音。她有着巨大的腰身,腰比肩膀小不了多少,而下半身,看来就像一个巨大型号的圆规。我听着她的口音,开始判定她是东北人。她手上挎着包,大马金刀的在过道边的椅子上坐下,脚往外踏半步,过道一半的空间都被她占了去。推车的乘务员费了半天的劲才把装满零食的车推过去。东北大妈的花色衣服一动,摇了下腰身,"这是哪儿?"字正腔圆,纯东北口音。

闲得极其无聊,一次我路过她的床铺,在对出的椅子上坐下,听她说话。这时方才能细看她。四六分短发,眉毛描过,脸上开始有些皱纹,鱼尾纹显得较为深些,显见是长笑的人。她正说话时,不远处的壮族歌手们开始齐声唱山歌。东北大妈眉头轻皱,却不说什么。她说起她的丈夫,南宁人。说起她的儿子和女儿。她说她家那口,叫儿女吃肉,用普通话,把吃(chi)说成ci(次),她笑着说的同时,掺杂了一两句的国骂:"他妈的"。旁人听了跟着笑起来,觉着有意思。她说,在南宁这么多年了,也学会了些南宁话,可总是把它们带到普通话当中去。我心里顿时有些许内疚,倒是错怪了她,原来她那难听的口音并非出自有意。

她找到了一位小老乡,她同样来自沈阳。她们开始念叨着东北的一切。她们甚至说起了东北的酸菜。于是各自留了号码、地址,这大约是为了酸菜之故。说起她是东北人,于是不能不说起赵本山,说起《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可是东北大妈说她不喜欢赵本山,至于原因,我至今想不起来,或者当时压根没听清她说什么。然后她说她喜欢潘长江,几个年轻人在一旁说,潘长江有个绝技什么的,好像是直喉喝水什么的。她没接茬,说,我喜欢他的实在。她的东北小老乡说,潘长江可胖啦。大妈说,胖咱才喜欢,你看我这身段,是没得忙了,再怎么减肥也没什么追求了,谁稀罕啊。大妈大笑,期间夹杂着国骂,笑得见眉不见眼的。

大妈后来在石家庄下了车,走的时候嗓门依然不改,说再见。这时也有很多人下车,车厢一下子显得空落起来。下铺的壮乡歌手们唱的山歌忽然显得单独异常,再怎么激越,总是少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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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鸦】小刀人物志016——倾城之恋

这时候我想起一个人,你知道,我的习惯是,看到一个题目,想起一个人。

其实我对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已经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如果不通过网络的搜索引擎,我是绝对想不起曾经有过这样的人存在过我所看的文字里。而那个著名的红玫瑰和白玫瑰的比喻,我总是对记不起究竟谁比喻了谁。一如我曾看到的男人女人,究竟谁赢了谁?这样的话题不适合我说。

说远了,我要说的是,我从《倾城之恋》这个题目想起的一个人是一个女人。当然,也是在今天的公交上,我问朋友才记起她的名字。我更愿意称她为女孩,因为她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可是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小,特别是在夜色的灯光里。

那时候大概是夜里,还没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都市的霓虹灯大概在这个时候纷纷妖艳起来的罢。这是在一个很吵的KTV包厢里,人很多,我认识的很少。她在人们唱得激烈的时候走了进来,白色底子,红色花点,齐膝旗袍。有些昏暗的灯光下无法看到她的身材有多好或者多坏。她身边挽着一个着牛仔的女伴。彼此介绍了名字,凑着耳朵说话,唱歌的人一点面子都不给,该咏叹的咏叹,该大声狼吠的绝不低声徘徊。有人帮她倒酒,她伸手,用姿势推开。这时候我才发现她是短发,一如张爱玲。甚至连发端都是些许的翘起来的。我无法看清楚她的脸,于是,继续唱歌。然后顺手点了首《相思风雨中》。

不久,我在她身边坐下。我几乎忘记了跟她说过些什么,因为巨大声波将心绪冲散,我无法汇聚那些记忆。我只记得我跟她说,她让我想起张爱玲。然后她好像说她喜欢张的《倾城之恋》。她说出了白流苏的名字,然后又说,还有一个人物叫什么柳原。忽然想不起来。我也摇头,无法想起。我只记得那故事发生在香港,一个易变的年代。在她转身去跟牛仔女伴说话的时候,我用手机上网查了下,柳原姓范。可是我忍住了,没告诉她。这时候我竟然想起了布谷鸟,这个城市里,有没有布谷鸟在鸣叫,有没有布谷鸟在夜里唱歌?(张楚《认识了》)

她其实一早就想唱歌,可是人太多,始终无法如愿。于是她数次的让她的朋友给她点歌,她始终坐在那里,不动,看着他们唱歌。她开始唱歌,《爱的代价》、《听海》(张惠妹)。当张惠妹在屏幕上唱高音的时候,她在沙发上一手握着话筒,一手平举,手腕微曲,向身旁微微伸展。像一个站在舞台上的歌者一样,投入,专业。她闭着眼睛,像陷入张惠妹歌里的那种情感:凄绝、情深。不可否认,她唱得不错。她还唱了其他的歌,结果半途有人拿起另一个话筒,捣乱。那人严重的跑调,非常烂。她只是看了那人一眼,然后继续唱,唱到投入处依然闭上眼睛。

我对她说,你适合唱蔡琴的歌,轻悠。她说,我也觉得。其实我没告诉她,轻悠后面还有个形容词,叫从容。她有女孩没有的从容。

后来,我点的歌到了,《相思风雨中》。她拿过话筒,说,我们一起唱。“难解百般愁相知爱意浓;情海变苍茫痴心遇冷风…..”这首歌没有高音,这使我看不到她闭上眼睛跟我对唱的样子。然而她依然深情的唱。但愿花亦艳红,别后路上珍重。

张楚:《认识了》试听http://www.songtaste.com/song/33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