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写一个人是困难的。而我的目的是要把那些我遇见的人记下来,来一次回放。可是我却不能现场的写下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于是,我在记忆中就涂抹了这个人的形象。
2007年10月14日,T4列车,硬卧车厢。车厢里坐的大多是南方人,只要一留意听下他们的口音就知道了。这个时候一个大嗓门破坏了这个南方格局。她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像是细细滴落的水珠,一颗一颗,而不是像两广人的口音含糊不清。而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她竟然不时的说些南宁口音的普通话,让人听得发笑,这让我感到有些厌恶,因为一个人故意的将普通话说得很难听,而且是故意用南宁口音说普通话,这对当地方言是一种挑衅,或者说,戏弄。
自一开始我对她充满不好的情绪,简单说,就是糟糕。待到我调转身体看时,发现是巨大物事在发音。她有着巨大的腰身,腰比肩膀小不了多少,而下半身,看来就像一个巨大型号的圆规。我听着她的口音,开始判定她是东北人。她手上挎着包,大马金刀的在过道边的椅子上坐下,脚往外踏半步,过道一半的空间都被她占了去。推车的乘务员费了半天的劲才把装满零食的车推过去。东北大妈的花色衣服一动,摇了下腰身,"这是哪儿?"字正腔圆,纯东北口音。
闲得极其无聊,一次我路过她的床铺,在对出的椅子上坐下,听她说话。这时方才能细看她。四六分短发,眉毛描过,脸上开始有些皱纹,鱼尾纹显得较为深些,显见是长笑的人。她正说话时,不远处的壮族歌手们开始齐声唱山歌。东北大妈眉头轻皱,却不说什么。她说起她的丈夫,南宁人。说起她的儿子和女儿。她说她家那口,叫儿女吃肉,用普通话,把吃(chi)说成ci(次),她笑着说的同时,掺杂了一两句的国骂:"他妈的"。旁人听了跟着笑起来,觉着有意思。她说,在南宁这么多年了,也学会了些南宁话,可总是把它们带到普通话当中去。我心里顿时有些许内疚,倒是错怪了她,原来她那难听的口音并非出自有意。
她找到了一位小老乡,她同样来自沈阳。她们开始念叨着东北的一切。她们甚至说起了东北的酸菜。于是各自留了号码、地址,这大约是为了酸菜之故。说起她是东北人,于是不能不说起赵本山,说起《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可是东北大妈说她不喜欢赵本山,至于原因,我至今想不起来,或者当时压根没听清她说什么。然后她说她喜欢潘长江,几个年轻人在一旁说,潘长江有个绝技什么的,好像是直喉喝水什么的。她没接茬,说,我喜欢他的实在。她的东北小老乡说,潘长江可胖啦。大妈说,胖咱才喜欢,你看我这身段,是没得忙了,再怎么减肥也没什么追求了,谁稀罕啊。大妈大笑,期间夹杂着国骂,笑得见眉不见眼的。
大妈后来在石家庄下了车,走的时候嗓门依然不改,说再见。这时也有很多人下车,车厢一下子显得空落起来。下铺的壮乡歌手们唱的山歌忽然显得单独异常,再怎么激越,总是少了点什么。
小刀这人物志系列,我确是很喜欢。描写得非常好,非常生动形象,很有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