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中有谁可安慰他人

我们之中有谁可安慰他人
因细碎阳光而观照到微小的我们
因喧嚣而想念的朋友
被恐惧和孤独占据的内心

在寒冷的冬天下午,掖紧你的衣服
你应该满足地问我,我们之中有谁可安慰他人,有谁可以
把所剩的温暖,都给你,都给我

在那四处奔走的梦里,你干净的手连着内心,被你摆放多年
这些相连的事物,这些相连的人,
映照出,亲密无间的孤独
请在睡前醒后,对着所有的名字问
我们之中有谁可安慰他人

2008年1月4日,发于手机(Wap上网),时在车上,阴。

【乱描】小刀人物志021——异乡人的傲慢

异乡人总是有些傲慢的,这一点我敢保证—-因为我就是异乡人,我就曾有过那盲目的傲慢。这一点,如果你不曾作为一个异乡人站在异乡,你是感受不到自己内心里的傲慢的。

我要说的是,那一天我在车上遇见的几个云南人(这样的造句让我感觉到不适,因为几个人不代表所有的云南人)。那时候是在车上,这一次的中巴上人出奇的多,没几个座位空着。要知道这个时候坐车去那个小镇的人实在是不多。上车的时候视觉里觉得与往常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产生,却无法分辨是什么。再细看下,或者是车上有了几张与本地人不同的面孔吧(当然这也属于我的后知后觉,自己添加上去的感受)。总之,车上的某几名乘客与当地人有着不同的衣着和神情,可是,要明确的指出这几个人是谁,却说不清楚。这就像一幅画看来很久,忽然间多了某些不明的东西。然而,这样的想法使我心里的异常感受得到了一种释放。

我坐在一个人身旁。这个人像是知道我是个瘦人似的,张开腿,将并列的两个座位占领了2/3。这使我感觉到一种不快。我身旁的人闭着眼睛,任我如何的用肢体提示他应该坐回去他的位置上,而不是欺凌人般的把座位占去,他都没有任何动静。我细小的恼火涌了上来,当然只怪自己是个瘦人,如何能顶得住他呢。转念一想,何必为此动火?至于么?身后的一名白衣白裤的乘客像是带着十二分的兴奋捶打着我的座位后背。我想他应该不是对我的挑衅,而是像一个初去某地的小孩一样的兴奋,眼看就要到目的地了,怎么能不兴奋呢?接下来他们的云南话证明了我的猜测。白衣裤与他旁边的人一起,用云南话念着路旁的招牌,并一路笑着。他们的口音于我听来很是熟悉,然而或者在他们看来,他们说的是火星语,坐在周围的本地人是听不懂的。

在靠窗的那个位置上的乘客下车后,我转移了座位。这使我远离了那位假寐的西装乘客。同时使自己的不快远去。而另一方面,我可以更加方便的观察他们。这时候一个很炫的铃声(貌似是极其流行的歌什么的)响起,那位假寐的乘客掏出一个白色带草绿翻盖的小巧手机,操起云南话,说了几句。这时候我才知道,他其实是和刚才身后的乘客是一起的。一个词从我的心中一闪而过:傲慢。

他们接下来的表现证实了这个词语。他们开始用蹩脚的本地方言学着说话,整个中巴车上仅剩下他们说话的声音。而我的不时侧目的表现,或者更让他们得意非常。白衣裤的乘客脸上很黑,我甚至依稀的看到了他脸上的那些小沟壑,嗯,那不是皱纹,或者是他小时候脸朝下摔倒的时候留下的痕迹吧。他的裤腿上隐约留有些泥迹,那淡黄色的斑点,同样出现在那个假寐的西装人身上。大约是赶路匆忙,许久没洗了吧。他们在一个边贸点入口处下来车。他们下车的时候有5人,这占了中巴车的小半位置,其余乘客对他们的下车纷纷侧目。白衣裤子下车后带着轻快表情折了一枝路边的树叶,大约他也感觉到了车上的人都侧目。

这时候他们或者依然傲慢。或者因为他们大抵觉得这个地方不比自己的家乡好,又或者是因为他们来自云南的某个城镇,来到了这个边陲小地方,感觉到了一种优越。这就如同我,到了北京,总是感觉到北京的空气比我所在的边陲小城要差而感到傲慢一样。当然,我宁愿相信,他们的傲慢,大抵是出于对家乡的爱。而很多人在表现这样的爱的时候,总是很难找到合适的方式,于是,就成了异乡人的习惯性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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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描】小刀人物志020——老者

老者,我只能这样称呼他。在人海里,他不需要任何的定语来装饰。是的,当你到了六十多岁的时候,你就会觉得,用任何的定语来修饰你自己都很困难,都很无力。

他就坐在我的身旁,戴着一个黑色油毡帽,很旧,很老的那种帽子。我用白话指着他身前的蛇皮袋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他也用有些发音不准确的白话说:衫fu。我用白话重复:纱布?他忙不迭的点头,重复了自己的话。旁边的人忽然说,那是衣服。我恍然大悟,开始用半白话半普通话半土话(壮话)跟他交谈起来。

他很吃力的用普通话说,他今年六十七岁了。我用土话重复他的话,结果他很流利的跟我说起土话,然而怕我不懂,伸出手指头比划着,六十,七。他在县城的一个农场干活,干了大约四五年了。我问他干些什么活,他说了半天都没说清楚。这时候我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紧张。

我跟他继续攀谈起来,像个户警一样。他说他有五个小孩,最大的孩子已经有三十了,最小的是女儿,都也二十四了。他说,三个儿子都去了广东打工,小女儿去了浙江打工。浙江二字是他用普通话说的,这却使我听了半天,让旁边的人翻译了才听懂。他说家里的小孩都去打工完了。这句话大约是顺着白话的习惯,在句子后加上个完了,表示已经的意思。他说家里种了三四亩的甘蔗,眼看就要到榨季了。我问,那你家里的甘蔗谁去斩?我自己咯。他习惯性的在句子后面加了一个语气助词。你自己?你家里现在有几个人?他又伸出手指头,三个人。你和你老婆?还有谁?他说了半天依然没说清楚另一个人是谁。我只好作罢。

他说他的老婆跟他同一样的年纪,也六十七了。在家里守着那三两亩田,三两间房子。这时候我开始端详他的衣着。他穿了两件衣服。紧身衣外披了件带四个口袋的老式对襟衫。深色的对襟衫让我想起小时候常穿的的确良衫。他把对襟衫的纽扣都敞开着,像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村干部一样。他的裤子是黑色的,可是在黑色里有一块块斑点一样的泥迹。要知道,只有长期在泥土里干活的人才有这样的裤子形状。那些暗色的泥迹像是一些隐痛,在他的身上隐隐约约的出现着。说话的间隙,他从口袋里还是裤袋里掏出一个极度磨损的电子表。电子小,长方形的。上面跃动的冒号让人明白它还在运转。他看了看时间,电子表的屏幕模糊。当时我忽然想掏出手机告诉他几点了,可是我却努力的忍住。

这时候我才看到他的手。他的左手拇指比右手的拇指要短。大概是少了一节吧,他的左手拇指尖有些扁,有些粗,比往常的大。褐色的斑占据了他的手,青筋隐在褐色的斑下面,若隐若现。他的指甲都仿佛被磨得与手指头一样平,可是里面却是黑的。

在快要下车的时候,旁边的售票员问他,到家里有没有车?他说了一串壮话。后来我才知道,他要走大概十几里的路回家。他身旁靠窗的人下了车,他靠近窗去,把窗玻璃打开。向外张看着。下车时,他弓着腰,我看到他的裤子比他的腿短了些,裤管在他走路的时候一荡一荡的。他的解放鞋,敲打着车上的铁板,没有一点声音。

透过车窗,我看到他的脸,看到他向前的目光。他的眉毛稀疏,拱着腰的时候使他瘦瘦的脸像是向前伸着一样。六十七年了,他不发一言,走在有果皮纸和砂子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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