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并不是我的什么亲人—-你知道,在南方,阿婆的称呼是对一个老年妇女的尊称。在这里,对上了年纪的老年妇女,只要你用白话(粤语)对她叫上一句阿婆,我想她会很乐意的对你微笑,甚至会邀请你到她家里作客。
阿婆住在这个小城里,她是无数的老年人之一,同时,她是朋友的房东的母亲。我在很久之后(大概有一年了)再次遇见她的时候,她还是在用一把刀劈柴—-其实那不是柴,只是建房子时候遗留下的木板而已。她的门前堆了一摞这样的木板。而在我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好像也在做这样的动作。她有劈不完的木板,这一点让我惊奇,然而我一直没问。
两年前,阿婆开心的叫我吃饭,她的新房子在她的儿媳妇的努力下,终于建了起来。我们欣然入座。当她惊讶的听到我会说粤语的时候,开心的给我夹了一块鸡肉,我受宠若惊,忙不迭的说谢谢,一急了竟用了普通话跟她说谢谢。她一愕,我赶紧用粤语字正腔圆的跟她说:谢谢阿婆。
阿婆的儿媳妇很能干,然而她的儿子却在那时候在牢中蹲着。这让她的脸上总是含着一阵看不见的阴云。而忙碌的工作使我几乎没有时间跟她多说几句话。那次她的儿媳妇打她的孙女,孙女是个初中生,在那里一个劲的抹眼泪。阿婆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嘴里念叨着什么,却像是找不到插口的地方—-她的儿媳妇看起来很愤怒,也很失望。我从楼上走下,阿婆看到我,眼里有些期待我能为她说点什么。我跟着那个愤怒的阿姨说话,讲一些道理,让她不要打女儿。到如今我完全记不起来我具体说过什么。我在转身的时候看见阿婆抹了一把眼睛,接着是一声叹息。
后来阿婆总是叫我吃饭,然而我却因为工作,去了另一个地方。大约一年半了,再次回到旧地,朋友说,那个阿婆还常跟我说起你,那个会说粤语的小伙子。在我提着荔枝走进门口的时候,阿婆像是有些惊讶,却始终没有放下自己手中的刀—-她还要继续劈那些木板。又来了啊,好内吾见(粤语:好久没见了)。我微笑点头,开始用粤语跟她说话,夕阳下她的背弓得更低,银发在鬓边飘动着。我转身,迅速上楼。
傍晚的时候,我问阿婆,阿姨(她媳妇)呢?阿婆顿了下说,阿姨走了,不知去那里住了。我又问,那阿婆你的孙女呢?阿婆停下手中的刀说,跟阿姨走了。我像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接着问,那阿姨去那里了知不知道?阿婆说,她不回来了。我正想接着问,楼上朋友喊我的名字,说要吃饭了。
后来在朋友那里得知,阿婆的儿子回来了,但媳妇跟儿子离婚了,连着女儿一起带走。阿婆一个人跟她儿子一起住,一天到晚,她只是忙些柴火的事。而其实,她家里早用上了电气炉具了。她自己做饭,炒菜,烧水。我们下楼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因为阿婆患了心脏病。而我实在无法得知,患了心脏病的她是怎么样度过那段失去媳妇失去孙女的日子的。在我道别的时候,阿婆在收拾冰箱,冰箱里有些菜已经放了很久,大约是因为长期不用的缘故,已有些坏了。我用粤语说,阿婆再见,保重身体。她说,一路顺风,后面还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埋头走在夕阳里,后背被太阳烤得热辣热辣的,难受得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