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收割的姿势

这又是一张如鲠在喉的CD。5月19日,坐在小酒馆台上的刘东明(自称刘二)留着一撇很二的刘海——他笑称是莫西干头。其实我看那更像剪坏了的阿福头。不过刘二之后再没开玩笑,简单的调音之后就开始唱歌。因为一直只是唱歌,没有跟听众互动,听众似乎也没有多少嬉闹的意思——这多少让刘二和他的乐队在台上显得有些寂寥,要知道啊,在小酒馆,他们居然没在唱歌的时候喝酒。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才认真的把歌词找来看看,一边看,一边听,一边喝着最便宜的啤酒。因为手机上的浏览窗口是不规则的,所以总是听到快一半的时候,才知道他在唱那一首。人群里除了几个趁着酒气和荷尔蒙往旁边的姑娘身上靠还嚷嚷几声的之外,就再没啥声响了。但是这符合这近十首歌的氛围:除了荷尔蒙之外,还有更深远的东西盘桓在身前左右。

你可以这样,一直沉默下去

在我看来,《倒计时》或者是一首歌向着平凡生活的挽歌。又或者是另一个方向的吊诡:多少人以“奋斗”的名义,挥霍时间、健康,并搭上一些良心,只是为了得到一个平凡的生活:炒一颗白菜,拌上一盘萝卜,可以看到满天星光——要知道,在城市里我已经很久没看到星光了。当然,另一个方向也是这样的:挥霍完这一切之后,也只能就这样沉默下去——在租来的房子里,幻想着还有一个自己用泥土建起来的房子。喝完那几瓶最便宜的啤酒,从市区回到郊区,看到星光一片。然后向着天空大声地发牢骚。过去渐行渐远。

袈裟,袈裟

袈裟是我的一个兄弟。当然,第一次听到《狐灵与和尚》的时候,只听到“袈裟,袈裟”,我想到的并不是我的兄弟,而只是想到唐玄奘。在不看歌词之前,我以为这说的是唐玄奘在往西的十万里路上的心情和遭遇。要知道,听到“风在何处,在东方在西方在南方在北方”,跟我想象中西游场景何其相似。而且,现实中的玄奘,没有悟空,也不会八戒什么的。想一想,就一根禅杖和一身袈裟,不知道需要怎样的情怀才能去到天竺。

可是拿到歌词之后,才恍惚觉得这好像有着是另一种情怀。刘二在唱之前解释说,这首歌是他在看过某个外国小说之后写的。于是心里产生一种小小的“物是人非”的错觉:为什么不是写给唐玄奘的?惜了那一身好袈裟。

醉卧不知阴阳间

《再送陈章甫》是最适合用来下酒的一首。以吉他开头,这时候适合倒酒;接着就是互道别来衷肠,叹噫吁往事;待到高声之处,就长叹无声,转而击鼓敲桌,真是九转十八回,无人会,无人眠。于是仰头又是一杯,埋头又斟上。这时唱不欢畅,酒也饮得百转千回。一句“醉卧不知阴阳间”,足够让酒间一醒,心头一顿。

在刘二唱的期间,我那可怜的想象只能到达小时候所学的古诗“野旷天低树”与“夜半钟声到客船”的境地。这首歌的击鼓部分,安排得让十分协切,如澎湃之心情,也不过杯酒之间。千年之后,再送陈章甫,不如说是对影成三人的独酌。

谁挡在前面就压过去

刘二在诗歌上的创造全部都表现在《大地迷藏》之中:隐喻、暗讽、自嘲,这所有的手法仿佛都在告诉那个暗处的Big Brother:我们在看着你,看你怎么折腾这片土地。细细一想,也有那么一种“道路以目”的感觉:“滚滚九百六十万公里”,唱到这里的时候你可以心里轻轻地“呸”一声以示轻蔑。

这一片光怪陆离的土地,“我还能给你说些什么新鲜话”,这无奈的语气让我想把原词“太阳照在空空的锅”改成“太阳照在空空的国”,这样一改,就可以对应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时代形象,而且“谁挡在前面就压过去”,时代的车轮碾出的是红二代,噢,不,是红土地。

当然,谁也不能逃离这个游戏。这时候的语气已经是一曲没有任何娱乐意义的挽歌了。让我们排好队,在我们走入坟墓之前,唱一曲挽歌给Big Brother,并努力让它比我们先走入坟墓。

这里的秘密很快就长出来。

被收割的姿势

据说中原的麦子熟了,齐刷刷的一片等待收割机。那一片壮观景象使我莫名的想到春运场景,一大片人,齐刷刷地等待在混乱的火车站广场,仰首观望着属于自己的列车。恕我不敬,这多像一片待收割的麦田。时代的车轮碾过,把辉煌的果实留在新闻联播里,带着麦秆般的残渣,我们回到乡村。

躬逢盛世。以一个等待被收割的姿势,唱着挽歌,给这一片土地和那单个的人们。

小河的《寻人启事》与一个男人的走失

在2005年的昆明火车北站,我看到了一张寻人启事,上面是一张黑白照片,写明了走失日期和特征,最后落款写了将报以150元酬金。当时的我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然后又装作没事地上了公交,去找投简历,去找工作。

2011年12月,在成都小酒馆,站着看小河的现场演出。尽管等了很久使得我有些恼怒。但在听到了小河的《寻人启事》之后,忽然又像是被针扎了一般,那种感觉在烟雾弥漫的小酒馆里显得很特别。今天再度听起的时候,忽然想起在2005年的深圳,自己把那个失踪的男人和150元酬金写在一首诗里:

一个男人的走失和150元的酬金

一个男人,他在一张黑白的纸上走失
某年某月某日,某个姓张的男人
不,或者姓赵或者姓孙
在某个街头的拐角处走失
他一定是沉默寡言的
他也一定是神情呆滞的
而且,他的头发蓬乱,衣服肮脏
黑白照片上他的脸有些削瘦或者臃肿
谁也看不清他是不是正在悲伤或者欢乐
他走失了。最后一行写着
若有遇到到者请告知某某
并将以150元的酬谢

一个女孩左手提着包右手拿着可乐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一个男人手里挽着一个女人或者其他什么人
他们都不看谁才是走失的那个男人,因为他们不缺那150元钱
也不缺那个走失的男人
一个拾荒者手里提着灰青色蛇皮袋
他也不看那张黑白的纸,他说到处有人走散到处有人离开
为什么他却只值150元?

一个男人在某个下午走失
他的命运,是150元钱和一张黑白的纸的总和

我的影子,已经扑向了人海
我抓紧我的衣服,努力的不让自己走失

小河《寻人启事》

祝那些走失的人,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个时间相逢。

经过我吧(《作曲家的故事》)

在那个不属于我的80年代,不管是台湾还是香港,抑或是大陆,涌现出许多灿若星辰的音乐人。也是在这个一再被歌唱的年代,青年人们仿佛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各种艺术蒸蒸日上:文学、音乐、绘画,等等。然而我不能将整个80年代归结为一个好的时代,但是,这个时代却还是产生了好的音乐。比如,你现在可能找不到的这张专辑《我们-作曲家的故事》。当然,你也可能不知道这些名字:陈复明、梁弘志(已于2004年去世,他所写的《恰似你的温柔》让蔡琴一夜成名)、曹俊鸿、钮大可、陈志远。不过,这没有关系,你还是可以在任何时候听一听这张出版于1986年的音乐–即使时间过了20多年,这样的音乐依然显得那么真诚,或者说,很难有人出其右。

时间像很多诗歌写的那样:是最好的试验剂、最好的磨刀石。要看一件东西的珍贵,真得过上几年、十年、几十年再去看。这样一比,很多东西忽然就黯然失色了。所以,我们只好暗叹,还有什么能敌得过时间?我不知道是否有其他东西可以敌得过时间,但至少音乐是如此。你看,即使经过24年,这一张专辑唱起来依旧适合现时的各种青春。不管你玩儿的朋克、Funk还是Fuck,谁不曾在黑暗中迷失过?除非你是官二代,含着铁饭碗出世,要不你怎么会感受不到”一切都希望都离你而去”。如果你真的没感受过绝望?真抱歉,你可能来自火星,或者你有的只是一个残缺的生命历程。

在现时众多的歌中(或者我应该直呼其名:口水歌),用吴宁越在某次演唱中所说的那样:现在的歌,写得真他妈的恶俗。当时听到这句就忍不住击桌大呼:不能同意更多。因此,有时候我庆幸自己生得早一点,可以在奔三的时候,点击几下,就可以抽出一张可以称为音乐的专辑来听听,比如罗大佑、陈升、李宗盛、崔健,或者这一张《我们》,然后抚摸着胸毛或者腿毛,慨叹青春远逝,再偷偷发个短信,和旧情人调调情。同样,即使到了奔四的时候,我依然可以听着罗大佑陈升李宗盛崔健。而当我奔四的时候,现时的九零后们大概也奔三了,有时候我就想,他们所能想起的是口齿不清的周杰伦抑或是”那一夜,你上了我”诸如此类。

因而,于我来说,好音乐的标准就是,即使过了20多年,依然可以拿出来听,而且,重要的是,听的时候依然觉得于我心常有戚戚,听起来依然还能扣动自己的心弦。

所以,我允许你嘲笑我已经步入大叔的行列,进入齐天大剩的阶段,我依然可以听着诸如”经过我吧,用你原来的心情,把虚伪的行李丢弃。经过我吧,用你暗藏的热情,在我心底过境休息。 为何不敢,放声哭泣?在黑暗里 你独自叹息”(《经过》)这样的歌词而感到一种悸动,感受到一种节拍。时间飞快,仿佛拨回24年前一样,现时的我可以感受到1986年那群青年人的悸动和激越、忧伤和乐观。

独自坐在室内,好几天没刮胡子,托着腮的时候可以感受到一种扎手。我期待可以在某一天,轻抚胸毛,对着你–我亲爱的姑娘–说,经过我吧,你是夜里的风铃,我在倾听。

《经过》试听(请在浏览器中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