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描】小刀人物志038——愤青列传IV

边境公路行-9

胡乱写完后才发现,这一篇写得很乱。嗯,TMD。

己丑年,二月十六日,诸事不宜。

二月在南方属于一个非常忙碌的季节。他的肩膀上有披肩,腰里挂着刀,他不是侠客,是个种甘蔗的农民。在我的记忆中,给了他这样一个标签:永远微笑。当然,在今天,我又想起了另一个标签:愤青。

如果你知道他的年纪,你大概会问,世上哪里有这么老的愤青?可是如果你见到他,你却会觉得,他依然年轻,年轻得永远微笑,年轻得喝醉了就敲桌子拍胸膛。然而谁也没见到过他说大话,他笑着对我说,我说过的话永远算数,不管我喝醉了没有。那时候我离他一米远,酒精将他的脸熏红,他的眼睛笑起来更小了些。

他是一个边境村的村干部,当的是一名民兵营长。小角色,他说。然而,跟他将近50岁的年龄和身为村干部的角色不合的是,他正直得像一棵刚长成的橄榄树,骨头硬、实在。他可以仗义执言,从村里直骂到镇上。他说,没机会到县里,因为不可能是代表。可是群众不是选你的么?我问。选有个屁用。

说起公众事业的时候,他有着很多的愤怒。他说,政府就应该要为群众做事,XXX,某部门(略去确切名称)不知吞了多少钱下去。这样的风格让他犯了一次政治上的忌。听他人提起,那天镇长和他们几个一起喝酒吃饭,不知道他听到了镇长说起什么来,他拍案而起,脸红脖子粗的,与镇长杠上了。这样的行为当然让领导恼火。而当我问起他时,他笑着说,怕什么,我一个农民,他能把我怎么样?这个营长我他妈的不当了又能怎么样?

他说起当兵的时候,用的国骂三字经更多。他说,如果那年我弟弟不玩炸药,老子就TMD跟县里的政委拿一样的工资了。可是每当这个时候,他很快的转过话题,说起他的家庭来。他说他的儿子已经成家了,用手比了一下我的肩膀,比你要高,23岁了,准备结婚。

然后我们说起现实,他像是一个刚出校门的学生,而对于有些悲观的我来说,他的年纪看起来比我年轻。他用手势来表达他的愿望,他说,要为村里修一条公路,然后开发一个生态旅游的景点,或者是开一间没有污染的工厂,让那些外出打工的青年都回来,回来干活,不用整辈子最外面跑,死在外面都不知道。他妈的。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母亲刚好从外面回来,他的声调顿时低了八度。他说,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日子陪着父母呢?不过,显然,这样的低落很快过去,他拉着我出门,去看他的乡村规划,他要做的漂漂亮亮的,让人住得舒服。

那天不知道怎么的,他打电话问起我离开农村之后的事,声音忽高忽低的。然而在车来车往的城市,我听不清他具体说些什么。直到最后,我只听明白三个字:他妈的。

嗯,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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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描】小刀人物志037——醉鬼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其他的鬼,我想,醉鬼是其中最没用的鬼。因为这种鬼不会飞,不会吓唬人,有些男醉鬼甚至还会打人。嗯,如你所言,最没用的醉鬼就是:打女人的醉鬼。

我想,不管是任何醉鬼,我都不该看不起的吧。可惭愧的是,我当时竟然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今天我顺着料峭春寒,忽然想起了他,隐约地,我有点想喝酒。

我们并不需要认识,因为打我生下来起,我们就认识了。但是自我有记忆开始,他的形象始终没有变过。他的状态分为两种:已经醉和将要醉。可是他年轻的时候很壮实,很有冲劲。所以在人们蜂拥去开发金矿的时候,他也跟着去了。天可怜见,他没有埋身于坍塌的矿山之下。那天他还提着二斤猪肉,去了他的未来岳父家。就这样,他在矿山附近的村子,找到了一个肯嫁给他的姑娘。

从此,计划生育在他夫妇俩之间仿佛失去了效用,他生了一窝的孩子,前面四个全是女孩,到最后好像生了个男孩(原谅我对他家庭情况的忽略)。于是他的衣服日渐的旧了起来,一年下来就两个式样。手中夹着的烟也从过滤嘴变成了生烟卷(农村很多人买烟丝,自己用米烟纸卷成烟就可以抽了)。到了这一年,大抵是生烟被淘汰了,他换回了过滤嘴,一块五一包的甲天下。

他的名声并不好,可是如果你跟他坐下来喝酒,你会发现他的言语中非常的讲义气。我想,在古时候,他大抵可以当一个二流的流氓混混,那时候还有江湖之称,他大概可以混个方圆十里很讲义气的名号。可是他不幸生在了今天,头发凌乱,衣衫陈旧,在过节时,四处溜达,如果有酒,他随叫随到。如果某个傍晚,你路过这个小村,有个人在大声的呼喝着,你不用去打110,十有八九就是他在喝酒,而且喝到了一定程度。

有些人看起来总会有很多的道理似的。一个小侄子跟我说,醉鬼真烦,竟然教训起我来,给我讲道理。我明白这位小侄子的抱怨,因为我也遇到过醉鬼的所谓讲道理。他所谓的讲道理,就是将一个似是而非的论定用高声的方式压送给众人。当时我站在他身旁,我可以想象得到他的虚荣,或者脆弱。因为当时周围的人几乎没有人回应他。或者出于不屑,或者是懒得跟他争论。那时候他的声调并不平缓,像是一个孤立无援的孩子一样,站在人群中大声高呼,却没有人理会。那时候,我注意到了,他没有喝酒。

让我瞧不起他的那一次,是他凭着酒气,将整个村民会议捣乱了。当时,他脱下自己的拖鞋,举起,然后几乎要打人。我架开他的时候,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傻逼。后来想起,他大抵不是因为对某一个人有恨,他恨的或者是这一群人,”这一群人怎么能忽视我的存在?”

在今天再次想起他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个近乎荒诞的词来:”寂寞”。我想,他或者是一个寂寞的醉鬼,在自己的世界里活着,企图能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振臂高呼,兄弟齐集。然而现实给了他重重的一巴掌。他有5个小孩需要养活并要供他们上学,还有一个只能在家里看小孩的女人,还有家中那一栋房子,在水泥钢筋崛起的今天,他怎能活得轻松?如果生活的现在和未来都充满了压力和昏暗,或者酒就是最后一间蜗牛房子,钻进去了,就是自己的世界。

在初八那天,他选择了南下广东。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依然还是那样打扮,穿一件对襟开的西服,灰白,带些许的黄斑点,走路时,一只手扬起来,像一个侠士。另一只手出卖了他,那只手提着的是一个蛇皮袋,蛇皮袋里就是他的全部的行李。他坐在他的大哥身后,像一个少年一样,竖起身子,挤在那一辆摩托车上。摩托车在傍晚的寒冷中喷起烟尘。

他的妻子站在屋檐下,一言不发。他始终没有回头,任凭身后的两个孩子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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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夜雨十年灯

如果做人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那天下着不大不小的雨,加上扑面的寒风。我们就站在小货车的尾厢上,那是县城的凌晨街道上不时见到喝醉的人。或者是当时比较晕的缘故,那个夜里竟然没看见那飚车的少年。

十年了,我们掰起手指头数光阴的流逝,企图能数出个子丑寅卯来。在中学校园里,有人熟练的发烟给已经认不出我们的老师来。我没有走上前去,一个萧瑟的路人,能有多少的能量去向旧日的老师谈论昨天?谈论现时的生活呢?

像很多同学聚会一样,我们大多数时候是喝酒和回忆。比如打着酒嗝,说,你当年是什么样的,他当年是什么样的,嗯,她当年一毕业就嫁了人。你嘟哝的小声的骂了句,怎么不等我呢。这一小句话既不包含为情的惋惜,也没有愤怒。我想,大概说这句话的人是对着那十年的岁月说的。

因为无从考证,谁也不记得当年谁曾发誓,谁曾许愿,要干点什么事出来。在那时候,这样的做法叫做理想。现在呢?现在谁还这样干?傻啊?

回忆之后,我们开始更多的谈论被迫妥协的现实。在上海的,说要砸锅卖铁的买个房子,与一个上海姑娘结婚。回来故乡?哪里还有故乡?更何况,回来干什么?在武汉的,研究生刚毕业,在慨叹着自己的5K月薪,要多少年的奋斗才能买一套房,然后,再娶一个媳妇回来呢?在县城开车的,笑骂自己这几天手风不好,尽输钱,都好几万了。我们习惯的说着现时流行的黄色小笑话,然后假装很淫荡很夸张的笑出了声。一个老豆(粤语,意为老爸)是个领导的,据说其结婚的时候其父送了辆小车作礼物。他来了之后,一改以往的小痞子作派,彬彬有礼得有些客套,甚至近乎虚伪。他匆忙的应酬几杯啤酒就离席了。他离席后众人纷纷说其老练了,满脸都是艳羡之色。学得好不如生得好。有个牛逼的学历,不如有个牛逼的老爸。有人总结,继而继续喝酒。

钱越来越成为谈论的焦点,仿佛 有了钱就什么都有了,有了钱就幸福了。然后就是开始慨叹,自己没有关系,怎么也升不了。十年里所经历的一切仿佛说明,没有关系成了大部分人绊脚石。叹气、摇头,无奈、愤怒,这些情绪纷飞复杂的弥漫在酒席间。我忽然想起大学毕业那年的简历封面上所写的那句话: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如果用在如今,大概是十年磨一棒。世事把我们磨得光滑,在酒席间游刃有余,在生活中撞得浑身疙瘩,然后自己就成了一个巨大的疙瘩。走在街道上,除了光鲜的普通话和衣服之外,我们和那些生死于斯的小市民们有什么分别?

我想,大概十年的学校和社会经历,像一包巨大的盐,如果自己本身是一把刀,会在盐的辅助下越磨越利,而如果当初自己本身就是一条鱼,那么大概到了如今,就是一条巨大的咸鱼了。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十年了,街道上多了几条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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