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写】小刀人物志043——女服务员

一、

我想她跟其他的服务员实在是没有什么两样。或许她就是众多的女服务员中的一个代表:她不够漂亮,没有迷人的笑,没有标准的普通话,不会用”您”来称呼顾客。可是,我觉得她们才是我们这平庸的生活中的大多数。因为我也是平庸的大多数之一,所以,我想我找到了记录她的理由。

她工作的小饭馆专卖铁锅饭(桂柳特色饭),不到十张的木头桌子,全部坐满了也才几十号人。所以,这小饭馆所需要的服务员并不多。她成了一直能坚持做了2个月以上的服务员之一。因为我的晚饭大多在这家小饭馆吃,所以,一来二去,我就认识了她。她或者惊讶于我几乎每天傍晚都会去吃一碗铁锅饭然后回家,而我则惊讶于,她居然一直还在这个换人如同走马灯的小饭馆。

她并不高,典型的南方身材。方形脸,马尾巴,额前留着很少的刘海。认真地看,她的眼睛还挺大的。不过我猜想没有多少人会认真地看她的模样。因为她属于那种既不漂亮,也不丑陋的女孩儿。这样的人像书店里一本写得很一般的书一样,看过之后,大概没有多少个人会记得那本书的目录是什么。我想,如果不是周围实在是没有吃饭的地方,如果不是我几个月来天天去那个小饭馆吃饭,我也是不会记得她的模样的。这就像是,有一天你在街道上碰见我,我说完我是谁,恐怕你已经忘记了我的脸。这看起来有点绝望,不过,这是生活的本质。

她整天都是围着围裙,即使有时候从背后看围裙里面她着的是吊带衫。然后,墨绿色镶边紫红色衬底的围裙下摆把她的腿也遮了起来,没错,入夏之后,她穿着的是短牛仔裤。我想,每个女孩,到了夏天,都会力图把自己穿着得漂亮点。即使她的活动区域只有这个几十平方米的小饭馆。那一天,买单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指甲涂了深海蓝的指甲油。当时的我表示惊叹一样”哇,你的手涂指甲油了啊”。话一说完,她的手像是蛇的舌头一样缩了回去,并藏了起来。她正想说点什么以示反驳。我觉得很过意不去,于是紧接着说下一句:”挺漂亮的。”这时候我没有看她的脸,迅速转头走出饭馆。后来,我一直关注她的手指,结果,她再没有涂指甲油。

我对她因为那句细小的戏言感到抱歉,想说对不起,可是,临张嘴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道歉也不知该从何而起。

二、

办公室的门没关,她没有敲门就走了进来。她见到我的时候,嘴角笑了一下,我也对她微笑一下以作回应。你在这里上班的啊?嗯,是啊。在她放下盒饭的时候,我们像熟人一样谈话。她是一个卖港式快餐店的服务员,上班时她都穿着米黄色的有领T-shirt,入夏之后,同样,她也着牛仔短裤(至于下班后我就不知道)。她所在的快餐店也送外卖,好几次都是她送进来。

因为南方的中午奇热无比,吃热饭菜(铁锅饭)的后果往往是大汗淋漓食欲下降,到了下午就奇饿无比。于是,有好一段时间,我选择了那一家港式快餐店,因为里面有空调。这个港式快餐店属于真正的小店,只有四张桌子,整齐、干净得像KFC。员工一律都衣着米黄色T-shirt(老板除外),厨师戴着口罩。

在去的次数多了之后,负责点单的她好像记得了我。那一次,小店开张了满一个月之后,来了一位新的服务员,我说了句”像昨天一样”。新的服务员眨着眼睛问,先生,你要什么。她忽然从旁边说,叉烧饭,9块。这时候,我才记起,她刚好站在旁边,微微的对着我,似笑非笑。仿佛在说,那个天天点叉烧饭的家伙又来了。我问:”你认识我?”她答,还是带着笑意:”当然”。

在接过她手中的袋子之后,我才注意到她的手上拿着一个手机,好像是侨兴牌的或者是西门子的。我问她外卖共多少钱,她拂了拂额前的头发说了个总数,并熟练的说白切鸡饭多少钱台湾卤肉饭多少钱双拼饭多少钱,然后左手握着右手,右手握着手机,双手放前面,双脚并拢地站在那里。我想,这个时候我才开始注意到她的脸。她的脸小小的,也属于南方人典型的小巧特征。我想,如果她能画一下眉毛,或者会更让人觉得眼顺,甚至说,会漂亮。

又一次到小店里吃饭的时候是因为店里说她不能送外卖了。我一如既往的点单,这一回不是她,而是之前新来的服务员。新来的服务员也一样的熟悉,也知道了我已经不吃叉烧饭了。这个时候我四处寻找着她的踪迹,却一无所获。我坐下,埋头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才看见她那小巧的脸庞。不过她是瘸着蹒跚走进来的。她像是看了我一眼,却好像又没有看到我似的。我朝她说了句,”原来是是腿受伤了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像是被淹没在小店的音乐里似的,没有引起任何回应。小店的音响里传来不知是潘玮柏还是周杰伦的声音,说着关于爱情的事。

我吃完饭,走出清凉的小店,迎面扑来的是夏日的热浪,热得让人连话也说不出来。

读书偶得(3):国民党论一党独裁

原文标题:读书偶得(3):折叠如此为那般

这一本《非常道》,看了下自己的Blog记录,才知道是从2007年8月就开始(甚至更早)读,一直到了2009年才把它给读完,看来这个效率是非常低。

期间读书时,常会看到一些值得记录的句子,于是想要记录下来,结果发现这本书是朋友借的,而自己身旁又没有其他的本子,于是也不知道该如何记录下来。后来就只能用最原始的记录方式,将书页的角折叠起来,留作以后整理。

可是问题来了,这本书的阅读经历得太久了,今天再度翻阅,竟然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何折叠那一页。因为看了半天,在今天的我看来,那一页真的是没有什么值得我去记住的。这多像一件我曾经以为多么值得去做的事情,结果没有做成或者即使做了,今天再去回头看,唉,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花时间去做的。不过,一切都已经晚了,我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到当初的自己,对着自己说,你不能这样做,或者不需要这样做。当然,如果人都活得如此通透,还有意思么?以下一些小段的东西,来自《非常道》(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余世存著)

陈果夫临死前,总结一生,认为自己主要做到以下几点:住繁华都市多年,未曾入妓院、舞场、赌场之类,为无聊之消遣;管钱终不将钱作为私有,或为金钱所管,反之,愈不爱钱;读书未曾为书本所囿,或自以为知足;管人事不捉弄人,不私于人,更不自用私人;做官未曾作威作福,营私或运用政客,作固位之想及幸进之图;始终保持平民本色;接近商业工作,自己做到不做生意,不与人谈私利;办党务不作植党之想,办教育亦然;生病能摆脱烦恼,始终抱乐观与进取之心。(P96-97)

有一次,曹禺见吴组缃进来,便偷偷对他说:”你看,钱锺书就坐在那里,还不赶紧叫他给你开几本英文淫书?”当时清华图书馆藏书很多,中文洋文均有,整日开放,但许多同学都摸不到门。吴组缃听罢,随即走到钱锺书的桌边,请他给自己开录三本英文黄书。钱锺书也不推辞,随手拿过桌上一张纸,飞快地写满正反两面。吴组缃接过一看,数了数,竟记录了40几本英文淫书的名字,还包括作者姓名与内容特征,不禁叹服。直到解放后,钱锺书还爱考问吴组缃:”马克思第三个外孙女嫁给谁了?”吴组缃只好回答不知道,但不免反击说:”你专会搞这一套!”(P106)

1929年,训政时期,党国治下,胡适写了《人权与约法》等文,鼓吹思想言论自由,于是上海市第三区党部发难,接着好几个省市的党部亦呈请”严予惩办”,最后在政府的训令下,由教育部长蒋梦麟签署了第1282号”训令”,撤免胡适中国公学校长之职,理由是胡适近来言论不合”本党党义及总理学说”等。胡适读了”部令”,便给蒋写了一封回信,称”这件事完全是我胡适个人的事,我做了三篇文字,用的是我自己的姓名,与中国公学何干?你为什么会’令中国公学’,该令殊属不合,故将原件退还”。(P112)

1930年秋,国民党某省政府改组,一个北大学生请蔡元培先生向蒋介石推荐他,并托老同学联名致电蔡先生促成。郑天挺记得,蔡先生很快给了回电,只有一句话:”我不长朕即国家者之焰。”(P113)

1951年7月,中共三十年建党大庆,大家都在报上发表一些回忆庆祝的文章。因为张东荪自中共建国后从来没有发表过一篇文章,叶笃义劝他在这个机会写一篇。张拒绝了,他说,他要保持他”沉默的自由”。(P115)

毛泽东在庐山会议期间跟”秀才”们坦言,他40岁以前肝火大,总觉得正义之自己手中,现在也还有肝火。在江西的时候,有一次他对毛泽覃发脾气,甚至要动手打人,毛泽覃说:”共产党又不是你毛氏宗祠。”(P139)

1962年,杨振宁与父母在日内瓦见面,当时杨子美国,很少知道中国的实际情形。杨父说新中国使中国人真正站起来了,从前不会做一根针,今天可以制造汽车和飞机,从前常常有水灾旱灾,动辄死去几百万人,今天完全没有了。从前文盲遍野,今天至少城市里面所有的小孩都能上学。从前……今天……正说得高兴,杨母打断了他的话说:”你不要专讲这些,我摸黑起来去买豆腐,排队站了三个钟头,还只能买到两块不整齐的,有什么好?”(P139)

贾植芳跟胡风感情极深,胡风逝世之后,他极为悲痛,在追悼会上号啕大哭,不能自制。但他认为,胡风有忠君思想,并为此所累。他挽胡风联说:焦大多嘴吃马粪,贾府多少有点人道主义;阿Q革命遭枪毙,民国原来是一块假招牌。(P140)

阿城说:我的许多朋友常说,以中国大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酷烈,大作家大作品当会出现在上山下乡这一代,我想这是一种误解,因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文化本质是狭窄和无知,反对它的人容易被它的本质限制,而在意识上变得与它一样高矮肥瘦……又不妨说,近年评家说先锋小说颠覆了大陆的权威话语,可是颠覆那么枯瘦的话语的结果,搞不好也是枯瘦,就好比颠覆中学生范文会怎么样呢?(P140)

辜鸿铭说:华夏文化的精神在于一种良民宗教,在于每个妇人都无私地绝对地忠诚其丈夫,忠诚的含义包括帮他纳妾;每个男人都无私地绝对地忠诚其君主、国王或皇帝,无私的含义包括奉献出自己的屁股。(P142)

李大钊说:人生最大的快乐,莫过于在最艰难的时候改造国运。(P142)

晏阳初说:富有的人民和富有的国家必须认识到,只有当贫穷的人民和贫穷的国家满足了,你们才是安全的。你把这种叫做明智的自身利益也可以。(P146)

沈从文临终前,家人问他还有什么要说。他回答道:”我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好说的。”(P146)

张中晓说:”在黑暗之中,要使自己有利于黑暗,唯一的办法是使自己发光”(P147)

1924年,于右任诗:”风虎云龙亦偶然,欺人青史话连篇。中原代有英雄出,各苦民生数十年。”(P219)

1928年,南京国民党政府全面实行”一党专政”。学界就政体形式问题进行长时间的”讨论”,很多人证明这中国实行两党制或多党制是不合国情的。钱瑞升、陈之迈、吴景超,甚至丁文江等人都赞成”新式独裁”。周海佛说,国民党的独裁不是少数人或一阶级的独裁,而是代表各阶级的革命民众的独裁,它是代表社会全体利益的党。(P230)

陈璧君被捕后,坚不服罪。1946年4月16日江苏高等法院开庭审讯陈璧君,陈璧君在法庭上说:”日寇侵略,国土沦丧,人民遭殃,这是蒋介石的责任,还是汪先生的责任?说汪先生卖国?重庆统治下的地区,由不得汪先生去卖。南京统治下的地区,是日本人的占领区,并无寸土是汪先生断送的,相反只有从敌人手中夺回权利,还有什么国可卖?汪先生创导和平运动,赤手收回沦陷区,如今完璧归还国家,不但无罪而且有功。”法庭最后判处陈璧无期徒刑,陈璧君接到判决书时却说:”本人有受死的勇气,而无坐牢的耐性,所以希望法庭改判死刑。”(P232)

林语堂好刻薄,他曾说:”不管怎样,无论怎样混法,能混过这上下五千年,总是了不起的,说明我们的生命力很顽强。”(P232)

“大跃进”期间,杨献珍到河南调查。当时的河南省,据报纸报道,样样都好得不得了,居全国第一,号称千斤省。小麦卫星、玉米卫星、钢铁卫星,一个一个放,好不热闹。某卫星公社小麦亩产吹到7320斤。杨到下边一看,卫星全是假的,普遍营养不良,人人患有浮肿病,还饿死了不少人,杨献珍说:”这是叫花子共产主义,甚至比叫花子还穷,因为叫花子还多一条打狗棍嘛!”当时河南”假大空”名正言顺,干部的基本功就是要学会弄虚作假,在河南省党代会上,一个县委书记发言说:”不虚报,就不能鼓足群众干劲;不虚报,就不能促进大跃进的形式;不虚报,就与群众脸上无光荣……”杨献珍跟河南省委辞行时,省委书记腆着脸说:”我们的缺点很多,就是浪漫主义多了一点儿。”杨说:”浪漫主义百分之九十九,现实主义百分之一。”

(完)

【速写】小刀人物志042——情侣房客

在情侣房客搬进来的时候,我的内心里大约是类似于咬牙切齿的。为什么?这不是在我伤口上撒一把盐么?整天在我面前晃悠着两对情侣(原本已经有一对入住了),你说,对一个单身汉来说会不会折寿?

答案是不会。因为每天(除了周末)我都是早出晚归,为口奔忙。情侣房客也不例外,他们都要上班。男的是铁路乘务员,每三天上一次班,一次班上三天。女的在这个城市上班,朝九晚五的。就这样,每一次我遇见男的时候,时间间隔总会是三天。而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倒是非常的有礼貌,嗯,我的意思是说,不会在客厅里做一些儿童不宜的动作。我也基本上没有见过他们聊聊我我的镜头。即时是女的独自在家里,她也很少会到客厅来看电视。因为他们有一台笔记本电脑,重要的是,能连上互联网。因此,我们很少说话。到如今,我只记得他们两个人的姓。而他们也不会问我,我是干什么的。我想,这大概就是城市的距离吧。即使同住屋檐下,人们也会觉得,摆出这样的距离才是符合这现代都市生活的规律的。

男的是个东北人,长得高大,口音东北腔,与赵本山那旮旯的腔调很像。刚搬来不久,这个城市就跑步进入了夏季天气。于是那哥们在客厅里把衣服一脱,裸着上身,穿梭于卫生间、客厅及其卧室之间。或者,在他看来,一个大老爷们,就应该这样。不久,在他的感染下,我也裸着上身,目标只为了散热,而不是为了露出排骨。

我不知道一对相处着的情侣是什么样的,他们似乎从来没有吵过架,却也没有肉麻兮兮的动作和称呼(大概是有的,只是我听不懂他们的口音)。他们彼此说话的时候都轻声细气的。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常态么?他们好像都喜欢看韩剧,喜欢网游,都喜欢看中央台的新闻,都喜欢超女(今年叫快女)。所以,这种我看来,他们更像现今的90一代。或者说,他们属于80年代末出生的一群人。当然,他们的爱好对我来说是一个灾难。然而,我却不能对此表示厌恶或者鄙视。毕竟,这属于私人生活吧。在自己的卧室里翻书的时候,听着他们为快女爆笑时,我只能慨叹,多年轻的一对。

或者是因为身处都市的缘故,又或者是他们年纪不大(其实不小了,男的是85年,女的是82年的)的缘故,他们很少主动打招呼,即使是同住一屋。这使一向自来熟的我有点不适应。你想,我常常把在农村里呆过得习惯带到城里来。比如会主动跟人打招呼,而且声音很大,怕别人听不到(在村里农民们都习惯很大声地打招呼,原因是怕那些老人听不到)。他们好像对此感觉到诧异,却也没有过多地表现出来。当然,数次之后,我的热情消失。我开始变得跟他们一样,见面了,也就只是面色稍微有些变动,以示”你也在这里啊”。

后来,他们和另一对情侣(招合租的小房东)吵了起来,两个男人几乎动起手来。原因是这样的,情侣房客中的男的好像拔掉过小房东的网线,因为用的都是一个集线器,又是拔号共享上网。这一边如果开一个什么下载程序,估计另一边就抓狂了。据说是小房东下载东西,情侣房客这边刚好在淘宝上做点买卖,于是就愤而拔之,一声不发。听他们的诉说,这时候我才觉得,情侣房客真的是年纪不大,没有长成。又或者说,他们还没有学会沟通。当然,架是没有打成的,情侣房客在租期到之后自动搬走。

他们搬走的那天我刚好不在。在他们搬来的时候,我忘记了是否说过欢迎,现在走了,也没有说一句再见。我想,大概是真的不能再见了吧。听他们说要搬回女方的家里住。但愿那东北哥们会在准岳父家里住得舒服安心。我想,大概在那里,他们是不用看着陌生人小心翼翼地过活了。当然,我也听说过,世上有一种可怕的生物,那就是女友的父亲。

东北哥们,你会否还赤裸着上身,穿梭于厨房、卫生间、卧室、客厅之间?你会否还对同住的人仅仅以点头示意,以示”你也住这里啊?”。阿门,祝福你们。